听雨轩的奢华,在黑暗中沉淀成一种更加压抑的氛围。
书房内,灯火通明。
姬发面前的桌上,铺着一张新纸。
伯邑考坐在他对面,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他的精神,像是被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整个人都萎靡下去,但那双血红的眼睛里,却燃烧着一股从未有过的疯狂。
在过去的一个时辰里,他在倒空自己的前半生。
“……还有,城西的王老板,做皮货生意的,他有个女儿,刚满十五岁,被、被费廉那个畜生看上了,光天化日之下就抢进了府里,三天后,尸体才被从后门扔出来……王老板去府衙告状,被打断了左腿,一家人被赶出了朝歌城。”
“父亲,你记下,他叫王泰!”
伯邑考的声音嘶哑,每说出一个名字,都像是在撕开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姬发的笔尖,在纸上留下一个个沉甸甸的名字。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是一个被费仲这条豺狼吞噬得家破人亡的惨剧。
姜尚站在一旁,沉默地看着纸上那密密麻麻的名字,浑浊的眼中看不出情绪。
“主公,人选太多,反而容易打草惊蛇。”终于,他开口了。
姬发停下笔,抬眼看他。
“我们需要的,不是一群只会哀嚎的乌合之众。”姜尚的手指,重重点在纸上,“我们需要一头狼,一头被费仲逼到绝路,最饿、最狠,也最聪明的狼王!”
“他要有血海深仇,让他有胆子跟我们一起把命押在赌桌上。”
“他要足够精明,能明白我们的意图,而不是一把只会乱砍的钝刀。”
“最重要的一点,”姜尚压低了声音,“他必须在那些商贾中有足够的威望,能一呼百应!”
姬发的目光在纸上迅速扫过,开始筛选。
他的手指,最终落在一个名字上。
“沈公豹。”
伯邑考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呼吸都变得急促。
“沈公豹?”姜尚重复着这个名字,像是在品味一柄刀的锋芒。
“我记得他。”伯邑考的声音里带着恐惧,“朝歌城最大的丝绸商人,三代经营,富可敌国。他为人……极其精明,从不参与朝堂纷争,只想安安稳稳赚钱。”
“但是……”伯邑考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半年前,费仲以‘囤积居奇,扰乱市价’为名,一夜之间,查封了他名下所有的丝绸商铺,吞并了他近半的家产!”
“沈公豹的独子沈浪,不服,当街拦住费廉的马车理论,被……被费廉下令,当众打断了双腿!至今卧床不起,已成废人!”
“费仲还放出话,让他拿剩下的全部家产来‘赎罪’。”
“否则,下一次,断的就是他沈公豹的脖子!”
姬发与姜尚对视一眼。
仇恨,够了。
威望,够了。
那份被逼到绝境的精明,正是他们现在最需要的武器。
“一个能将生意做到富可敌国的人,绝不会坐以待毙。”姬发做出判断,“他现在像条死狗一样趴着,只是在等一个机会。”
“一个能让他连本带利,讨回一切的机会。”姜尚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可……可我们怎么联系他?”伯邑考绝望地问,“我们被困在这里,连一只鸟都飞不出去!任何信件,都会先送到费仲的桌上!”
姬发没有回答。
他站起身,走到墙角。
那里,堆放着费廉昨天耀武扬威送来的一堆“赏赐”。
绫罗绸缎,古玩玉器。
许多,都是从沈公豹那里抄没来的赃物。
姬发拿起一匹织工精美的云锦,那丝滑的触感,仿佛还残留着沈公豹的血泪。
“相父,还记得周纪的命门是什么吗?”
姜尚眼睛一亮。
“贪!”
“没错。”姬发将那匹云锦,扔在桌上,“周纪是费仲养的狗,但狗也想啃肉骨头。费仲吃肉,他连汤都喝不着热的,他心里,不平。”
姬发又拿起一件价值不菲的玉如意,在手中掂了掂。
“明天,我会把这些东西,都‘赏赐’给周纪。”
姜尚瞬间明白了姬发的意图:“主公想用财物收买他?”
“不。”姬发摇头,目光变得幽深。
“不是收买,是给他一个背叛的理由。我要让他觉得,跟着我这条看似落魄的西岐龙,远比跟着费仲那头脑满肠肥的豺狼,更有油水可捞。”
“我不会让他冒险送信。”
“我只会让他,去他常去的赌场,找一个他信得过的伙计,替我办一件小事,传一句无关痛痒的话。”
姬发拿起笔,在另一张纸上,缓缓写下八个字。
“东市布行,高价收旧丝。”
写完,他将纸条凑到灯火前,火苗瞬间将其吞噬。
“这句话,是说给全朝歌城被费仲打压的丝绸商人听的。他们手里一定积压了大量无法出手的旧货,突然有人高价收购,他们一定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蜂拥而至。”
“而沈公豹,作为曾经的丝绸大王,他一定会被这群人推出来,当探路的先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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