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晚栀的单人宿舍，窗外就是一排钻天杨。周三的模拟法庭还有四天，她把书桌彻底清空，摊开的卷宗边缘已经被手指捻出毛边。
被告人李建国的案卷她翻了不下十遍——五十五岁的下岗工人，用水果刀捅死了拖欠工资的包工头，凶器上只有他的指纹，邻居还听见他行凶前喊“我要杀了你”。
“故意杀人罪的构成要件很明确，”杨晚栀对着空气比划，“主观故意、客观行为、因果关系，这三点检方肯定会死死咬住。”她把《刑法学》翻到第232条，铅笔在“情节较轻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下面画了三道线。
门锁“咔哒”响了一声，白书妍拎着保温桶走进来，鼻尖还沾着点药粉。“我妈又寄了黄芪，给你炖了乌鸡汤。”她把桶放在桌上，一眼看见杨晚栀眼下的青黑，“你昨晚又没睡？”
“眯了两个小时。”杨晚栀把卷宗推过去，“帮我模拟检方。你就当是公诉人，怎么狠怎么问。”
白书妍放下保温桶，拿起卷宗当惊堂木拍了下桌子：“被告人李建国，你行凶前是否多次威胁被害人？”她刻意压粗了嗓子，尾音却忍不住发颤。
“反对！”杨晚栀立刻起身，脊背挺得笔直，“公诉人使用诱导性提问。根据案卷记录，我当事人仅在争执中说过‘你别逼我’，并非威胁。”她的指尖在卷宗第17页敲了敲，那里有邻居的证词原件，墨迹还带着点晕染。
白书妍被她突然的气势逼得往后缩了缩，摸着鼻子笑：“你这气场，真该让顾明夜看看。他总说你像只受惊的兔子。”
杨晚栀的耳朵尖有点红，伸手把她的白大褂袖子往下拽了拽：“别捣乱。再问——就问凶器来源。检方肯定会说他早有预谋。”
“行。”白书妍清了清嗓子，重新拿起卷宗，“被告人，你行凶所用的水果刀，为何会出现在案发现场？据你妻子证词，这把刀是你三天前特意买的。”
“因为我当事人当天要去工地结算工资，顺便买了水果看工友。”杨晚栀走到窗边，阳光透过她的发梢，在地板上投出细碎的光斑，“案卷第23页有超市购物小票，他同时买了苹果和香蕉。至于为何随身携带——他习惯用这把刀削水果，就像有的人出门会带打火机。”
她转身时，手腕上的银镯子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白书妍突然发现，杨晚栀说话时眼睛会发亮，尤其是说到法律条文时，那股笃定的劲儿，和去年在庄园那个总低着头的女孩判若两人。
“可他确实捅了人。”白书妍小声说，“就算有原因，杀人也是事实。”
杨晚栀坐回椅子上，翻开法医鉴定报告：“伤口深度7厘米，未伤及要害。根据《人体损伤程度鉴定标准》，这更像是冲动下的防卫过当。”
她用铅笔在“防卫过当”四个字上画了个圈，“而且被害人长期拖欠工资，还曾打伤过我当事人的儿子。案卷第31页有医院的诊断证明，他儿子的胳膊至今抬不起来。”
窗外的钻天杨被风吹得沙沙响，杨晚栀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白书妍突然想起高中时，有个女生被冤枉偷东西，所有人都在议论，只有杨晚栀拿着监控录像去找教导主任，一句句地反驳，直到真相大白。
“你是不是早就想好怎么辩了？”白书妍舀了勺鸡汤递过去，“我刚才都被你说懵了。”
“还有个关键点。”杨晚栀没接勺子，指着卷宗里的审讯记录，“我当事人在第一次审讯时说‘我不是故意的’，但笔录上写的是‘我就是要杀他’。
这两份笔录的签名笔迹不一样，很可能存在诱供。”她把两份笔录并排放好，指尖在签名处细细比对，“你看这里的‘李’字，前者的竖钩是弯的，后者是直的。”
白书妍凑过去看，果然发现了差别。“可这能作为证据吗？”
“可以申请笔迹鉴定。”杨晚栀的眼睛亮得像星星，“如果能证明笔录存在伪造，就能动摇检方的证据链。”她突然想起顾明夜的书房，那里有个专门放笔迹鉴定报告的抽屉，他以前总说“细节里藏着真相”。
“对了，”白书妍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本子，“我妈说，长期抑郁的人，眼神会发直，手会抖。你可以从这里入手，证明你当事人当时精神状态不稳定。”她翻开本子，里面画着各种脉象图，“我查了资料，长期焦虑会导致肝气郁结，说不定能算精神障碍的诱因。”
杨晚栀接过小本子，指尖拂过那些歪歪扭扭的笔画。白书妍的字向来不好看，却把“肝气郁结”四个字描得格外认真。“谢谢你，书妍。”她的声音有点发颤，“我一个人……可能真的做不到。”
“说什么傻话。”白书妍揉了揉她的头发，“你高中时帮我补数学，熬到凌晨两点都不困。现在该我帮你了。”她拿起卷宗，“再来一遍？这次我当法官，你直接陈述辩护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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