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顶轩的落地窗外种着一排玉兰树,晚风拂过,花瓣簌簌落在窗沿。
顾明夜坐在斜对面的卡座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玻璃杯壁,目光却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牢牢锁在不远处那对刚走身影上。
他出院时间不久。医生说他恢复得比预期好太多,肋骨的骨裂已经长合,只是还得养着,不能剧烈活动。可他哪里待得住?
从得到的消息来看,林萧会带杨晚栀出来散步,他起初只是远远跟着,看她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喂鸽子,看林萧蹲下来替她系松开的鞋带,看她指着天上的风筝笑,林萧就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眼里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卡座的位置很隐蔽,被巨大的绿植挡着,刚好能看见杨晚栀坐的那个靠窗的位置。
他看着林萧替她拉开椅子,看着林萧把餐车上堆成小山的食物一一摆到她面前,看着林萧拿出小围裙,耐心地系在她腰间,手指在蝴蝶结上轻轻捏了捏。那动作自然又亲昵,像做过千百遍。
顾明夜端起杯子喝了口冰水,凉意从喉咙一直渗到心底。
他认得那个小围裙,是某年杨晚栀生日时,他陪她在精品店挑的。当时她还笑着说:“以后野餐时带上,省得你总说我吃相邋遢。”如今,围裙还在,只是系围裙的人换了。
顾明夜同样不知道,为什么小围裙会出现在这里?但看起来很新。
他看见杨晚栀拿起叉子,叉了块三文鱼递到林萧嘴边,声音透过不算太远的距离飘过来,带着点孩子气的雀跃:“老公,这个好好吃!”
“老公”两个字像细针,轻轻扎在顾明夜的心上。不疼,却密密麻麻地泛着酸。
他想起以前,杨晚栀也总这样喂他吃东西。她煮了面,会挑出最大的那块牛肉塞到他嘴里;
在深夜的书房,他赶项目报告,她会端着切好的水果,叉起一块葡萄,非要等他张嘴才肯罢休。
那时候她不叫他老公,总叫他“明夜~”,带着点狡黠的笑意,眼底却藏着化不开的温柔。
他以为他们会这样走很久。从青涩的校园情侣到谈婚论嫁的爱人。他甚至已经订好了戒指,甚至是结婚后的一切都准备好了,可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把所有的计划都撞得粉碎。
他忙于处理公司事务,后来听助理说,杨晚栀也在重症监护室。她醒来后忘了很多事,也忘了他,忘了他们之间的一切。
林萧就是在那时候出现在她身边的,以“老公”的身份,陪她做康复,给她讲故事,把她护得密不透风。
顾明夜不怪林萧。在他无暇顾及,杨晚栀失忆无助的时候,林萧的出现或许是种慰藉。
他甚至不得不承认,林萧对杨晚栀很好。好到会记得她的喜好,好到会替她擦嘴角的酱汁,好到会在她被油星吓到的时候,下意识把她护在身后。那种细致入微的呵护,像春雨润物,无声却周全。
可他还是嫉妒。嫉妒林萧能站在她身边,嫉妒林萧能听到她软糯的“老公”,嫉妒林萧能替她系上那条本该由他系的围裙。
他看着杨晚栀把甜虾递到林萧嘴边,看着她喝橙汁时不小心洒了一身,却毫不在意地笑着,看着她靠在林萧的肩膀上,像只安心的小猫。
那些画面里的幸福太真切,真切到让他心口发闷。
他甚至有过冲动,想冲过去,抓住杨晚栀的手,告诉她“我是顾明夜,是你爱了六年的人”。
可他看到杨晚栀眼里的纯粹和依赖时,脚步又像灌了铅。她现在很开心,不是吗?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有两个浅浅的梨涡,那是只有在真正放松的时候,才会有的模样。
如果他现在出现,告诉她一切,她会相信吗?会不会吓到她?会不会让她陷入混乱和痛苦?
顾明夜端起杯子,又喝了口冰水。杯壁上的水珠顺着指缝滑落,凉得他指尖发麻。
他想高中的某个晚上,他们在阳台看星星。杨晚栀靠在他怀里,说:“顾明夜,等我们老了,就搬到环境更好的地方住,种些树,再养几只狗,像雷霆一样的。”他当时笑着答应,吻了吻她的额头:“好,都听你的。”
那些承诺还在耳边,人却隔着一层失忆的迷雾。
他看着林萧替杨晚栀擦干净裙子上的污渍,看着林萧把西瓜切成小块,用牙签插好递到她嘴边,看着林萧在她打哈欠的时候,轻轻拍着她的背。
林萧的动作里有小心翼翼的珍视,那种珍视里,或许也藏着不易察觉的爱意。
顾明夜的手指在玻璃杯上用力按了按,指节泛白。
他知道林萧对杨晚栀的心思。他打听过了,从六岁起,林萧就喜欢杨晚栀,
只是那时候,杨晚栀的眼里只有他顾明夜。如今时过境迁,他成了局外人,林萧却成了她身边的人。
嫉妒像藤蔓,在心底悄悄蔓延。不甘也像潮水,一次次拍打着心岸。可他看着杨晚栀吃到草莓布丁时,眼睛弯成月牙的模样,那些汹涌的情绪又慢慢沉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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