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上对岸的土地，并未带来丝毫安全感，反而像是从一种危险跳入了另一种绝望。冰冷的河水带走的不仅是体温，还有他们最后一点赖以生存的物资和一位同伴。
湿透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被傍晚的河风一吹，刺骨的寒意直往骨头缝里钻。每个人都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牙齿咯咯作响。天色迅速暗沉下来，温度降得更低。
必须立刻找个地方避风，处理湿衣服，否则不等饿死，先要冻死在这荒郊野岭。
铁心强撑着站起来，目光扫视四周。这里地势稍高，远离主路，相对隐蔽，但也很荒凉。他找到一处背风的岩石凹陷处，虽然狭窄，但至少能挡住一部分寒风。
“过来，都到这里来！”他招呼着大家。
众人互相搀扶着，挪到那块岩石后面。地方很小，五个人不得不紧紧挤在一起，靠彼此的体温取暖。唯一的马匹也被牵到旁边，它的存在至少能提供一点微弱的热量和安全感。
无法生火。所有的火折子、引火物都随着那个包裹消失在河里了。更何况，下游溃兵可能还在活动，生火冒烟无异于自寻死路。
黑暗和寒冷，如同两只巨大的、无形的手，扼住了每个人的喉咙。
沉默中，只有牙齿打颤的声音和压抑的、粗重的呼吸声。
赵天佑蜷缩在最里面，把头深深埋进膝盖里，肩膀微微抽动。他不仅冷，更被巨大的愧疚和绝望淹没。阿贵被他留下等死，阿福为了护着他和物资被河水冲走，连同赵家最后的希望——那些金银和食物……都没了。都是因为他！如果他不是那么没用，如果他也能像铁心那样厉害，像陆轻尘那样灵活……
一种前所未有的自我厌弃和无力感，几乎要将他击垮。他甚至不敢抬头看其他人的眼睛。
陆轻尘冷得原地小幅度跳动，试图产生一点热量，但效果甚微。他看着赵天佑的样子，想安慰几句，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失去所有食物的阴影，同样沉甸甸地压在他心上。
铁心和墨言靠坐在一起，沉默地擦拭着随身武器上的水渍。他们的表情依旧刚硬，但紧抿的嘴唇和偶尔扫向黑暗深处的警惕目光，透露着内心的凝重。
白芷抱着自己的膝盖，冷得嘴唇发紫。她小心地解开自己那个虽然湿透、但始终贴身携带的小医药包。外面一层油布多少起到了一点防水作用，里面的东西没有完全湿透。
她仔细地翻找着。药材大多被水浸湿了，药效大打折扣。她心疼地整理着，忽然，她的手指触摸到一个小小油纸包。打开一看，里面是几片已经有些干瘪、但依旧散发着淡淡辛辣气味的姜片。
这是她之前为自己准备的，以防不时之需，没想到真的派上了用场。
她看着那几片珍贵的姜片，又看了看周围冷得发抖、情绪低落的同伴，几乎没有犹豫。
她将姜片小心翼翼地分成五份，每份只有薄薄的一小片。然后，她先递了一份给离她最近的铁心。
“铁心大哥，含着这个，能驱点寒，预防风寒。”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因为冷，也因为这是最后的一点储备。
铁心愣了一下，看着那在小片油纸上、显得微不足道的姜片，又看了看白芷冻得发白却依旧平静的脸。他沉默了一下，接了过来，低声道：“谢谢。”
白芷又依次将姜片分给墨言和陆轻尘。墨言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立刻将姜片含进口中。陆轻尘接过姜片，连声道谢：“白大夫，太谢谢了！你这可是救命了！”
最后，白芷挪到蜷缩着的赵天佑面前，轻轻碰了碰他。
赵天佑茫然地抬起头，脸上还带着泪痕和冰水。
“赵公子，含着吧，能暖和一点。”白芷将最后一份姜片递给他，声音温和。
赵天佑看着那小小的、毫不起眼的姜片，又看看白芷那双清澈却带着疲惫的眼睛，鼻子一酸，差点又哭出来。他想起了自己曾经一掷千金的山珍海味，想起了那些他看都不屑看一眼的普通食物。而现在，这一小片廉价的姜，却成了雪中送炭的“奢侈品”，承载着难得的善意。
他颤抖着手接过姜片，塞进嘴里。一股辛辣的味道瞬间在口腔里弥漫开来，带着一丝微弱的暖意，顺着喉咙滑下，暂时驱散了一点冰冷的绝望。
“谢谢……”他声音嘶哑，几乎听不见。
五个人，含着微不足道的姜片，挤在冰冷的岩石下，依靠着彼此那一点点可怜的体温，对抗着漫漫长夜和无边无际的寒冷与黑暗。
姜片的暖意很快消散，但那份在绝境中分享最后资源的举动，却像一颗微小的火种，暂时温暖了几乎要冻僵的人心。
夜，还很长。未来，依旧一片迷茫。但至少在此刻，他们还在彼此支撑着，没有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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