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天佑的车队沿着官道向南行驶。几辆马车装载着简单的行李和那笔沉重的“赏赐”，轮子压在石板路上，发出单调的声响。护卫们骑马跟在两侧，神情警惕，时不时回头望一眼来路。
车队行至一处高坡，京城那雄伟的轮廓最后一次完整地展现在眼前。巨大的城墙在灰蒙蒙的天空下蜿蜒，宫殿的琉璃瓦顶若隐若现，依旧气象万千，睥睨着四方。但此刻在众人眼中，这座巨城却像是用无数白骨和冤魂堆砌而成，每一块砖石都仿佛浸透着昨夜未干的血迹和无法洗净的罪恶。
车队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几乎所有人都勒马停驻，或从车窗探出身，默默回望。没有欢呼，没有庆幸，只有一片死寂般的沉默。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糊味和血腥气，提醒着他们刚刚逃离的是怎样一个龙潭虎穴。
赵天佑坐在为首的马车上，也正望着那座城。他脸上的神情复杂难言，有劫后余生的恍惚，有失去同伴的沉痛，更有一种看清现实后的冰冷。曾经，他是意气风发的四海商行少东家，视京城为机遇无限的舞台；如今，他只觉得那是一座巨大的坟墓，埋葬了太多东西，包括他天真的过往。
一个年纪较小的护卫，似乎还没从昨夜的厮杀中完全回过神来，看着京城的目光里带着几分后怕，又有点年轻人特有的、对传奇经历的兴奋。他驱马靠近赵天佑的车厢，忍不住低声问道：“少东家，咱们……这就回蓉州了吗？京城这摊子……”
赵天佑收回目光，看向那年轻护卫还带着几分稚气的脸，忽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涩到极点的笑。他打断护卫的话，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周围每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自嘲：
“少东家？”他重复着这个称呼，摇了摇头，目光扫过车队里每一张疲惫的脸，“哪还有什么少东家。四海商行在京城的分号，怕是早就被抄没干净了。我赵天佑的名字，现在在朝廷的案卷上，指不定是‘已伏诛’还是‘在逃逆党’呢。”
他顿了顿，抬手指向远方京城那高大的城墙，语气变得异常平静，却透着刺骨的寒意：“看见那城墙了吗？昨晚上，不知道多少颗脑袋挂了上去，又有多少人的名字，被朱笔勾掉。咱们能活着出来，是运气，是皇帝老子暂时还需要这么个‘结局’。”
他转向那年轻的护卫，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温和，只剩下历经生死后的疲惫和告诫：“少年郎，听我一句劝。忘了京城这档子事。以后走南闯北，想活命，就别说自己认识四海商行的人，更别提……认识我赵天佑。”
那个曾经梦想着在京城大展拳脚的商贾之子，已经死在了昨夜的烈火和鲜血里。活下来的，是一个必须背负着沉重秘密和仇恨，在乱世中挣扎求存的人。
车队重新启动，加速驶下高坡，将那座浸满鲜血与罪恶的巨城，永远地甩在了身后，前方的路漫长而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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