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子带来的消息，像一块巨石砸进了蓉州城刚刚恢复平静的水面，激起千层浪。城守府议事厅内，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赵天佑、白芷，以及几位城中的重要管事和部族头人齐聚一堂，人人脸上都笼罩着一层阴云。
“数量太大了！一眼望不到边啊！”一位负责城外巡哨的小头目擦着额头的汗，声音发颤，“拖家带口，衣衫褴褛，后面还跟着溃散的兵痞子！这……这要是全放进来，蓉州城非得被挤塌不可！”
粮官立刻跟着诉苦，脸皱成了苦瓜：“赵公子，白大夫，咱们库里的存粮，应付本城百姓和之前的流民已是捉襟见肘。这要是再来几万人，恐怕……恐怕撑不过一个月就得见底！到时候，城里城外都得饿肚子，非出大乱子不可！”
更让人心惊的是白芷带来的消息。她面色凝重，将几份从不同渠道传来的疫病描述摊在桌上：“根据逃难者带来的消息和前方探马的观察，这次中原爆发的瘟疫，比我们上次遇到的更为凶险。发病极快，高热、咳血，死亡率奇高。流民队伍长途跋涉，饥寒交迫，身体虚弱，正是疫病最容易传播的温床。一旦有一个病患混入城中……”她没再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那意味着什么——可能是比联军围城更可怕的灭顶之灾。
“可是……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看着这么多人在城外自生自灭吗？”一位年长的、心肠较软的乡老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不忍，“都是活生生的人啊……我们蓉州，一向是以仁义立足的……”
“仁义？”粮官立刻反驳，语气激动，“仁义能当饭吃吗？仁义能防瘟疫吗？开了这个口子，粮食吃光，瘟疫传开，到时候死的可就不只是城外那些人了，是我们全城的人！”
“见死不救，我们和那些乱兵匪徒有何区别？”另一位部族头人沉声道，他更看重族群的声誉和道义。
厅内顿时争论起来，主拒和主收的两派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了谁。主拒者忧心现实的生存危机，主收者无法过良心这一关。赵天佑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心中天人交战。接纳，风险巨大，可能将蓉州拖入万劫不复；拒绝，于心难安，也违背了蓉州立足的根本。这几乎是一个无解的难题。
就在争论陷入僵局，众人一筹莫展之际，议事厅的门被轻轻推开了。狗娃推着一架简陋的木制轮椅，缓缓走了进来。轮椅上坐着的，正是面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恢复清明的铁心。
争论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铁心身上。他重伤未愈，需要静养，若非事关重大，绝不会轻易露面。
赵天佑连忙起身，简要地将目前的困境和两派争论的焦点向铁心汇报了一遍。
铁心静静地听着，浑浊却锐利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每一张焦虑不安的面孔。厅内鸦雀无声，只有他偶尔轻微的咳嗽声。听完汇报，他沉默了片刻，然后，用那特有的、带着伤病虚弱却异常沉稳的沙哑声音，清晰地吐出了两个字：
“开城。”
众人皆是一愣。粮官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铁心抬起那只尚能活动的右手，微微下压，止住了他的话头，继续说道，语速缓慢却不容置疑：“但不能乱。立下最严的规矩。”他的目光转向白芷，“白大夫，防疫的事，你全权做主。需要什么，城里全力配合。”
然后，他看向赵天佑和几位头人：“在城外，找一处开阔、临水但又远离水源地的地方，设立隔离营。所有流入，无论男女老幼，必须先入营观察。由白大夫带人筛查，有发热、咳嗽等疑似症状者，立即隔离医治。确认无碍者，方可分批、有序入城安置。粮食，实行最严格的配给制，优先保障隔离营和城防。敢有趁乱滋事、违反禁令者，”他眼中寒光一闪，“无论是流民还是溃兵，立斩不赦。”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告诉他们，想活命，就得守蓉州的规矩。这是我们能做的极限，也是给他们的一条活路。”
铁心一锤定音。他没有纠结于道义与风险的争论，而是直接给出了一个在绝境中寻求一线生机、兼顾底线与现实的冷酷方案。厅内众人互相看了看，虽然依旧感到压力巨大，但仿佛有了主心骨，纷纷领命而去。
喜欢浮世离歌请大家收藏：(m.20xs.org)浮世离歌20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