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意兴隆通四海”
“财源茂盛达三江”
“一门瑞气”
“万象更新”
他写得很快,笔走龙蛇,却法度森严。每一个字都方正平直,结构严谨,既有颜体的雄浑厚重,又有柳体的筋骨挺拔,融于行楷的流动之中,显得庄重而不失灵秀。不多时,几张寓意吉祥、墨迹淋漓的字幅便写就了。他又选了几张素纸,用更精致的章草小字写下一些代写书信的信纸抬头:“敬启者”、“见字如面”、“叩禀双亲”等等,以备不时之需。
吹干墨迹,仔细卷好。他又寻出一块干净的包袱皮,小心地将字画包好。一切收拾停当,窗外天色已近正午,雪却未停。
“午时州桥市口最是人多。”崔?思忖着,不再犹豫,抱着那个小小的包袱,再次踏入风雪弥漫的州桥。
州桥十字街口,沿汴河街一侧的空地,向来是行商坐贾、江湖艺人争抢的好位置。此刻大雪,不少摊位收了,倒显出一些空档。崔?寻了个桥栏旁、背风且人流络绎的位置,铺开那块包袱皮,将写好的几张吉祥字幅铺展开来,又将代写书信的信纸抬头放在稍显眼处。他没有吆喝,也没有展示任何多余的花哨,只将那写满墨迹的纸张在风雪中铺开,然后静静地伫立在一旁。那份沉稳与专注,便是他的招牌。
初来乍到,陌生的面孔加上这奇特的营生方式,很快引来行人或好奇、或诧异、或探究的目光。
风越刮越紧,雪片砸在字幅上,迅速洇开一小片湿痕。寒气顺着裤脚钻上来,手脚很快冻得有些麻木。崔?神色不变,只是不动声色地将双手笼在袖中,目光沉静地观察着往来的人流。他在判断,哪些人可能成为潜在的主顾。那些行色匆匆、衣着体面的商人?那些为年关置办年货、面带喜色的妇人?还是那些偶然驻足、识文断字的老儒生?
时间一点点流逝,驻足的人不少,开口询问的人却寥寥。有人嫌贵——其实他只是试探着报了十文一幅,五文代写信纸的价格,在汴京实在不算高。有人则撇着嘴摇头:“写得是好字,可惜无甚名头,又是生面孔,怕是不值当。”世情冷暖,直白而刻薄。
正当崔?默默思量是否要主动开口招揽时,一阵浓郁的脂粉香气夹在风雪里飘了过来。一个四十岁上下、身材肥胖、穿着绸缎面皮袄的行首模样的妇人,由一个伙计撑着伞,在一干丫头婆子的簇拥下,停在摊子前。那妇人满脸横肉,戴满金银首饰,眼神挑剔而精明,显然是这条街的常主顾,颇有身份。
“嗯?”她粗短的指头捻起一张“生意兴隆通四海”的字幅,上下扫了两眼,又瞥了瞥旁边沉默如石的崔?,嗓子有些沙哑:“小哥儿,字写得倒有几分模样,还算端正结实。福缘斋门口缺对好点儿的春联,讨个彩头。你给我写对儿门扇大小的,什么‘招财进宝’、‘日进斗金’都成,工整喜庆些。二十文钱,连纸墨都算在内,如何?”她伸出手指晃了晃,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施舍,仿佛给了天大便宜。
二十文?莫说工费,连好点的纸墨钱都不够!况且“招财进宝”、“日进斗金”之语过于直白市侩,格调全无。崔?心头一凛,面上依旧平静,拱手道:“承蒙大娘看得上拙笔。只是二十文委实难以敷本。另外,此等俚语,恐不合名店风范。不如写一幅‘源通千舸水,信立万家心’,或‘诚信赢天下,和气聚财源’,既应景,亦雅致。”
他语调平稳,条理清晰,建议中肯。那胖妇人却眉头一拧,脸上横肉抖了抖,显然觉得自己被驳了面子,冷笑道:“哟呵!一个卖字的穷酸,倒讲究起来了?老娘开店几十年,知道什么最招财!就二十文,写不写?不写别在这儿挡路!”她声音陡然拔高,引得附近几个无所事事的帮闲汉子也围拢过来看热闹。
气氛瞬间紧张起来。崔?清晰地感受到周围投来的或奚落、或同情、或纯粹看好戏的目光。他背脊挺得更直了一些,目光沉稳地迎上那妇人带着戾气的眼睛,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书法虽微末,亦存法度筋骨;字纸虽廉价,亦须工料相称。所拟之句,非为抬价,但求配得上店家名望及大娘风仪。二十文连纸张墨锭亦难购得,恕在下无法应允。大娘或可另请高明。”
一字一句,条理分明,不卑不亢。既指出了对方出价的荒谬(连成本都不够),又委婉表达了商业联语需雅俗共赏的道理。没有丝毫乞怜之色,那笔挺的身姿和沉静的语气,反而在风雪中显出几分孤高的气势。他知道这可能得罪人,但书生的傲骨和事理的清晰,不容他弯腰。
“给脸不要脸!”胖妇人勃然大怒,脸上肥肉气得更红了,“哪来的野书生!敢在老娘地盘上充大头?来人,把他的破摊给我掀了!省得碍眼!”
话音刚落,她身边两个一脸横肉的壮实伙计就狞笑着上前一步,伸手就要去抓摊在地上的包袱皮和字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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