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日起!” 沈中棠声音冰冷,不容置疑,“你禁足漱玉轩!没有我的允许,不得踏出府门半步!更不许再与那崔?有任何书信往来!若敢违逆……”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休怪为父……不念父女之情!”
说罢,他拂袖而去,留下两个心腹仆妇守在门外。沉重的门扉“哐当”一声合拢,如同将沈文漪的世界彻底隔绝。
沈文漪瘫软在地,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滑落。方才的欢喜与骄傲,此刻化作彻骨的冰冷与绝望。父亲震怒的面容、冰冷的禁令、以及对崔?未来那残酷的预言,交织在一起,撕扯着她的心。她不明白,为何满腔才情、忧国忧民的崔?,会与父亲坚守的“祖宗法度”如此水火不容?为何倾心相许,却要面临如此绝境?
她看着地上那幅被墨迹污损的《石矶樱桃图》,那鲜红的樱桃此刻刺眼得如同心头滴落的血珠。她颤抖着伸出手,将画紧紧抱在怀中,仿佛抱住最后一丝温暖。冰冷的绝望中,一股倔强的不甘与刻骨的思念,如同野草般疯长!
翌日,清晨。
漱玉轩的门窗依旧紧闭,仆妇严密看守。沈文漪一夜未眠,眼睑红肿,面色苍白如纸。她坐在书案前,铺开一张带着淡淡梅香的薛涛笺。提笔的手,因心绪激荡而微微颤抖,墨汁滴落,在笺上晕开一小团深色的悲伤。
她咬着唇,强迫自己落笔:
“皓月君台鉴:
闻君晋阶之喜,本欲亲贺,然……身陷樊笼,寸步难行。家严震怒,斥君之文,言……道不同,难相谋。严令禁足,断鱼雁之通。
文漪愚钝,不解朝堂风云之诡谲,难辨新旧法度之短长。然深信君之为人,皎如明月,志在社稷,笔含赤诚,绝非趋炎附势、构陷他人之辈!
今身困幽室,心如油煎。前尘种种,州桥初逢,金明共游,听雪论画……历历在目,恍如昨日。君之才情,君之风骨,早已铭刻五内,此生难忘。
然父命如山,家规森严。文漪身为人女,不敢忤逆,恐累及家门。自此一别,恐难再见。尺素传情,唯寄此心:
此身虽陷重楼锁,此心长随明月辉。
万望君……珍重!珍重!
文漪 泣书”
字迹娟秀,却因泪水的晕染和心绪的激荡而略显凌乱。尤其最后两句,笔锋颤抖,情意决绝,如同杜鹃啼血!她将信笺仔细折好,装入素白信封,用火漆封缄。随即唤来最信任的心腹丫鬟碧荷,避开仆妇耳目,将信塞入她手中,含泪低语:“碧荷……务必亲手交予崔修撰!此信……关乎性命,慎之!慎之!”
护龙河畔小院。
崔?刚自翰林院归来,官升修撰的喜悦尚未散去,心头却始终萦绕着一丝挥之不去的阴霾——夏竦一党的敌意,皇城司的阴影,以及……沈文漪。他深知自己那篇文章,必将触动旧党利益,沈中棠身为御史中丞,旧党中坚,其反应可想而知。他不敢想,沈文漪会因此承受怎样的压力。
院门被轻轻叩响。碧荷红着眼眶,将一封带着体温的信笺塞入崔?手中,低声道:“崔相公……小姐……小姐她……” 话未说完,已哽咽难言,匆匆离去。
崔?心头猛地一沉!他快步回屋,关紧房门,颤抖着拆开信封。那熟悉的梅香混合着未干的泪痕气息扑面而来。他逐字逐句读下去,字字如刀,剜心刺骨!
“身陷樊笼,寸步难行……”
“家严震怒……道不同,难相谋……”
“严令禁足,断鱼雁之通……”
“此身虽陷重楼锁,此心长随明月辉……”
沈文漪那清冷面容上强忍泪水的模样,那被困深闺、心如油煎的绝望,那字里行间对他毫无保留的信任与刻骨铭心的情意……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瞬间淹没了崔?!他仿佛看到她孤坐灯下,泪湿罗衫,提笔写下这字字泣血的书信!那“明月”之喻,正是他崔皓月啊!
一股巨大的痛楚与怜惜攫住了他!他猛地攥紧信笺,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恨不得立刻冲去沈府,砸开那禁锢她的重门!然而……理智如同冰冷的枷锁,将他牢牢钉在原地!
他不能!
沈中棠的愤怒与禁令,绝非儿戏!他若贸然前往,非但救不了文漪,反而会坐实“勾引官眷”的罪名,将她置于更不堪的境地,更会彻底激化与沈中棠乃至整个旧党的矛盾,让本就如履薄冰的新政局面雪上加霜!
更深的是,他心中那份无法动摇的信念!新政虽艰,却是他亲眼所见、亲身所感的救国良方!揭露积弊,抨击蠹虫,为新政正名,是他身为史官、身为士人,在良知与道义驱使下必须走的路!纵使前路荆棘密布,纵使要与心爱之人的父亲为敌,他亦不能退缩!
“文漪……文漪……” 崔?低声呢喃,心如刀绞。他走到书案前,铺开素笺。砚中的墨,是沈文漪所赠,带着清冽的松香。他提笔蘸墨,笔尖悬于纸上,久久未能落下。千言万语堵在喉间,却不知从何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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