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婉言行事愈发沉稳老练,锋芒内敛。她不再轻易露面,更多时候坐镇幕后,运筹帷幄。陶承良在她的“锤炼”下,也渐渐褪去纨绔之气,在工部与商行间周旋得愈发得心应手,成了陶家对外不可或缺的“门面”。
俸禄与宴请。
月末,翰林院的俸禄如期发放。崔?领到那沉甸甸的铜钱与银锭,心中踏实。他第一时间清点了数目,从中取出足够偿还陶婉言垫付的房款及利息的银两,仔细包好。
翌日休沐,他特意在州桥附近一家口碑甚好、环境清雅的“松鹤楼”订了一间临窗的雅座。傍晚时分,陶承良与陶婉言如约而至。
“皓月兄!新居可还习惯?今日定要好好喝一杯!”陶承良依旧是那副大大咧咧的模样,一进门便拍着崔?的肩膀笑道。
陶婉言则是一身月白色暗织云纹的窄袖褙子,外罩淡青色薄纱半臂,乌发轻绾,仅簪一支素银步摇,清丽脱俗。她对着崔?微微颔首,唇角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崔相公,叨扰了。”
“子安兄,陶小姐,快请坐。”崔?含笑相迎。桌上已摆好几样精致的淮扬菜:清炖狮子头、松鼠鳜鱼、文思豆腐、蟹粉豆腐羹……虽非山珍海味,却色香味俱全,足显诚意。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气氛融洽。崔?从袖中取出那个早已备好的锦囊,双手递向陶婉言:“陶小姐,前次购房,承蒙小姐慷慨相助,垫付银两。此乃本金及些许利息,请小姐务必收下。崔某感激不尽!”
陶婉言微微一怔,看着那锦囊,又抬眸看向崔?。他眼神清澈坦荡,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她心中了然,崔?此举,非是客套,而是坚守其“无功不受禄”的傲骨与清名。她并未推辞,伸出纤纤玉手,接过锦囊,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崔?的手掌,微凉而带着薄茧。
“崔相公客气了。”她声音清泠,将锦囊收入袖中,“区区小事,何足挂齿。相公新居安好,便是最好。”她端起酒杯,“婉言敬相公一杯,贺乔迁之喜。”
“多谢小姐!”崔?举杯相碰。两人目光交汇,陶婉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眼前之人,身处清贫,却风骨铮铮;受人恩惠,必当偿还。这份品性,在浮华的汴京城中,实属罕见。
陶承良在一旁看得真切,心中也为好友高兴,连声劝酒。席间,崔?再次表达了对陶婉言帮忙觅得佳宅的谢意。陶婉言则轻描淡写地将功劳归于牙行,只言自己略尽绵薄之力。她言语间提及商行近况,点到即止,既不炫耀盐引之功,也不讳言竞争之艰,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没有奢华的排场,没有刻意的奉承,只有朋友间的真诚与相互敬重。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洒在三人身上,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崔?看着窗外州桥熙攘的人流,听着陶承良爽朗的笑声,感受着陶婉言那份沉静而强大的气场,心中涌起一股久违的平和与暖意。
然而,当暮色渐深,他独自踏着星光返回护龙坊小院时,推开书房的门,目光落在书案一角那方叠得整整齐齐、带着梅香的花笺上时,那份暖意中,又悄然渗入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怅惘与思念。
护龙河水在夜色中静静流淌,倒映着天边寥落的星辰。院中老梅的枝叶在晚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轻响。汴京城的平静,如同这暮春的夜色,温柔而短暂。崔?知道,蛰伏的猛虎终会苏醒,暗涌的潜流终将爆发。但在这一刻,他只想守着这方小院,守着案头的书卷,守着那来自城南深闺的、无声的梅香,在流年似水中,积蓄力量,静待……那必将到来的风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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