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中,他并未多言朝堂纷争,只描绘了护龙坊小院的夏日景致:老梅枝叶繁茂,绿荫如盖;素心兰幽香浮动;临窗读书时,可见河湾白鹭掠水,渔舟唱晚。又谈及近日整理西北边备旧档,感慨前朝将士戍边之苦,字里行间流露出对边关安危的深切忧虑。末了,附上一首小诗:
“**绿荫护龙暑气蒸,梅影婆娑伴书声。
心忧朔漠烽烟起,笔底风雷待月明。**”
沈文漪指尖拂过那“心忧朔漠”、“笔底风雷”的字句,仿佛能触摸到他胸中那份忧国忧民的赤诚与待时而动的抱负。她心中既感骄傲,又添忧虑。夏竦一党虎视眈眈,边关烽烟又起,他身处漩涡中心,安危难测……
她提笔回信,将那份新词誊抄一遍,又附上一方新绣的、带着紫薇暗香的素帕,帕角绣着一只小小的、展翅欲飞的青鸟。她将满腔情思与担忧,化作笔端的叮咛:
“……闻君心系边陲,忧思甚深。然社稷之重,非一人可担。万望珍摄,勿过劳神。暑热难当,谨防疰夏。妾身……于重楼深锁处,祈君平安。”
枢密使府邸,密室。
烛火摇曳,映照着夏竦那张阴鸷深沉的脸庞。他面前,几名心腹幕僚垂手肃立。
“范希文的‘新政十疏’,陛下已批阅多日,不日或将颁行!”夏竦的声音低沉而冰冷,“‘择官长’、‘明黜陟’、‘抑侥幸’……条条皆欲断我辈根基!此獠不除,我等死无葬身之地!”
一名幕僚低声道:“相爷,欧阳修、石介等人联名附议,声势浩大。陛下……似乎意动。”
“意动?”夏竦冷笑,“那就让他……动不了!”他眼中寒光一闪,“李佑甫那边,查得如何?”
“回相爷,已有眉目!”另一名幕僚上前一步,“查出其在兵部武库司任郎中时,曾有一批军械‘损耗’异常,疑为监守自盗,中饱私囊!证据……正在收集中!”
“好!”夏竦抚掌,“还有呢?”
“其妻弟王伦,在开封府任推官期间,曾收受城南富商贿赂,枉法裁判,致人冤死!苦主尚在!”
“更好!”夏竦嘴角勾起残忍的弧度,“双管齐下!待证据确凿,一并抛出!老夫要让他……身败名裂,永世不得翻身!看谁还敢背叛老夫,投靠新党!”
他顿了顿,目光扫向众人:“至于崔?……此子虽暂不能动,但也不能让他好过!他不是在翰林院修史吗?不是忧国忧民吗?那就……给他找点‘事’做!”
他压低声音,吩咐道:“去,找几个机灵的,扮作文士,去墨韵书坊‘偶遇’他。与他论史,专挑敏感处问!比如……太祖‘杯酒释兵权’是否薄情寡恩?真宗‘澶渊之盟’是否丧权辱国?仁宗初年‘废后风波’是否后宫干政?……引他失言!只要他有一句‘不当’之语,立刻散播出去!给他扣上‘非议祖宗’、‘妄议朝政’的罪名!老夫要让他……在清流之中,身败名裂!”
“相爷高明!”幕僚们齐声赞道,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光芒。
“记住,”夏竦最后叮嘱,“行事隐秘!借刀杀人!去吧!”他挥挥手,密室重归寂静。烛火跳动,在他脸上投下明灭不定的阴影,如同蛰伏深渊的毒龙,正酝酿着更致命的毒液。
护龙坊小院,书房内。崔?放下沈文漪的回信与那方绣着青鸟的素帕,心中暖流涌动,却也沉甸甸的。他走到窗边,望着暮色中波光粼粼的护龙河。夏日的晚风带着水汽,却吹不散心头的凝重。他知道,表面的平静,不过是风暴来临前的假象。西夏的威胁,夏党的蛰伏,新政的推行……一切都如同这夏日闷热的空气,压抑得令人窒息。他握紧了拳头,目光投向北方——那片烽烟将起的广袤土地。笔底风雷,待月明。而他,已做好了迎接惊涛骇浪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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