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本:一、严令各地,清丈田亩,务求公正!严惩舞弊胥吏!二、选派清廉干练之‘新政官’,深入乡里,宣讲新政,释疑解惑!三、重订‘均公田’细则,确保分田公平,严防豪强反扑!
新政推行,如逆水行舟!若因噎废食,则积弊更深,国本动摇!唯以雷霆手段,破豪强之壁,清吏治之源,开民智之蒙,方能化险为夷,使新政惠泽苍生!伏惟圣裁!”
崔?写罢,搁下笔,墨迹淋漓,力透纸背!他将条陈郑重呈于宋祁。宋祁阅罢,拍案叫绝:“好!鞭辟入里!切中肯綮!皓月大才!”他立刻誊抄润色,呈送御前。
紫宸殿,御书房。
仁宗仔细阅读着崔?的条陈,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条陈逻辑清晰,论据充分,既有对青州乱象的深刻剖析,又有前朝教训的警示,更提出了切实可行的“标本兼治”之策!尤其那句“新政推行,如逆水行舟!若因噎废食,则积弊更深,国本动摇!”如同重锤,敲击在他心头!
“此子……见识不凡!”仁宗低声赞道,提笔在条陈上批下:“所奏甚合朕意!着枢密院、三司、吏部,依此议速办!”随即,又对内侍道:“传旨:翰林院修撰崔?,献策有功,赐金五十两,以示嘉勉!”
护龙坊小院。
暮色四合,秋风微凉。崔?坐在院中石桌旁,看着内侍送来的五十两赏金,心中却无半分喜悦。御批虽下,然夏党在朝堂上的攻讦犹在耳边,官家那举棋不定的软弱犹在眼前。新政虽未叫停,但青州之乱如同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在每一个新政支持者的心头。前路艰难,阻力重重。
“皓月兄!皓月兄!”一声洪亮的呼唤打破小院的宁静。陶承良提着一个硕大的食盒,抱着一坛泥封的“梨花白”,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我就知道你还在烦闷!来来来!今日休沐,小弟陪你一醉方休!”
崔?看着好友那圆脸上毫不掩饰的关切与爽朗,心中一暖,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子安兄,你倒是有闲情。”
“闲情个屁!”陶承良将食盒重重放在石桌上,拍开酒坛泥封,浓郁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我是憋了一肚子火!来你这儿撒气来了!”他一边麻利地摆出几样精致的下酒菜——酱牛肉、糟鸭信、盐水花生、凉拌三丝,一边愤愤不平地开骂:
“你是不知道!工部那帮孙子!屯田司那个姓孙的主事,就是夏竦老贼的一条狗!前几日我跟着去查北郊河工物料采买,那孙子!明目张胆地把上好的青石料,低价卖给跟他有勾连的商行!转头就用些烂石头糊弄河堤!被我撞见了,他还敢瞪眼!说什么‘陶主事,莫要多管闲事!这水……深着呢!’我呸!”陶承良灌了一大口酒,脸涨得通红,“水深?深他奶奶个腿!不就是仗着夏老贼撑腰吗?一群蛀虫!国之蠹贼!”
他又夹起一块酱牛肉,狠狠嚼着,仿佛在嚼夏竦的肉:“还有那郑承宗!妈的!盐引那事儿,他还没完没了了!听说他最近又在盐铁司活动,想卡死我们陶家的新盐道!我妹妹气得……差点没把书房给掀了!你说说!这帮人!吃着朝廷的俸禄,住着大宅子,搂着美娇娘,干的都是些什么断子绝孙的勾当?!就为了他们那点私利,为了扳倒范相公他们,连国法都不顾了!连老百姓的死活都不管了!青州那些豪强,不就是他们的翻版吗?上梁不正下梁歪!一窝子蛇鼠!”
陶承良越骂越激动,唾沫横飞,手舞足蹈,把夏党及其党羽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他那市井俚语夹杂着文绉绉的骂词,表情夸张,动作滑稽,如同在演一出活灵活现的骂戏。
崔?起初还眉头紧锁,听着听着,看着陶承良那副义愤填膺、恨不得生啖其肉却又无可奈何的憋屈模样,紧绷的心弦竟不知不觉松了下来。尤其是当陶承良模仿着孙主事那副“水很深”的嘴脸,挤眉弄眼地说“深他奶奶个腿”时,崔?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哈哈哈!子安兄!你……你这张嘴啊!”崔?摇头失笑,连日来的烦闷与压抑,仿佛随着这笑声消散了不少。他端起面前的粗陶酒碗,与陶承良重重一碰:“骂得好!当浮一大白!”
“对!骂他娘的!”陶承良见崔?笑了,更是来劲,仰头将碗中酒一饮而尽!酒水顺着嘴角流下,他也浑不在意,用袖子一抹,“皓月兄!你是不知道!我陶子安虽然没啥大本事,也爱花天酒地,但起码知道个好歹!范相公他们干的是正事!是利国利民的好事!那帮子蛀虫,就是见不得别人好!就是想把水搅浑,好让他们继续趴在老百姓身上吸血!我呸!什么东西!”
月光如水,静静洒在小小的院落里。老梅的枝叶在夜风中轻轻摇曳,投下斑驳的碎影。石桌上,酒菜飘香,碗碟交错。崔?与陶承良相对而坐,一碗接一碗地喝着辛辣的“梨花白”。陶承良依旧在喋喋不休地痛骂着夏党的种种卑劣行径,时而拍案而起,时而唉声叹气。崔?则安静地听着,偶尔插言几句,嘴角噙着一丝释然的微笑。
这市井的粗言俚语,这毫不掩饰的愤怒与直白,如同这秋夜清冽的晚风,吹散了崔?心中积郁的阴霾。他望着陶承良那因酒意和激动而泛红的脸庞,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是啊,前路虽艰,魑魅横行,但至少,他并非孤身一人。有范公、欧阳公这样的擎天砥柱在前开路;有叶英台、陶婉言这样的巾帼英豪在侧相助;更有陶承良这样赤诚坦荡、嫉恶如仇的挚友,在月下与他共饮,同骂这世道的不平!
“子安兄,”崔?再次举碗,眼中闪烁着温润而坚定的光芒,“浊酒一杯,敬这朗朗乾坤!敬这……终将到来的清平世道!”
“敬清平世道!”陶承良大笑着碰碗,“干!”
清脆的碗盏碰撞声,在寂静的秋夜中传得很远。护龙河水在月光下静静流淌,倒映着漫天星斗,也倒映着这小院中,两位挚友月下对酌、倾吐块垒的身影。前路荆棘密布,然心中那盏名为“信念”的灯火,却在这秋夜的微醺与畅骂中,燃烧得愈发炽烈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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