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江宁府南下的官道上,北风卷起枯黄的草屑与尘土,呼啸而过,天地间一片萧瑟苍茫。一队约莫十余人、作商旅打扮的人马,正顶风前行。他们衣着厚实,风尘仆仆,看似与寻常往来于江淮与岭南之间的行商无异,然而,若细观其行止,便可察觉几分异样——队伍中无论男女,皆身形矫健,步履沉稳,眼神锐利,默然行进间自有一股久经沙场的剽悍之气与难以掩饰的警惕。
为首者,正是扮作商队首领的西夏翊卫司将军没藏呼月。她内着紧身劲装,外罩一件看似普通、实则内衬软甲的青色棉袍,头上戴着挡风的毡帽,帽檐压得略低,遮住了大半张过于美艳张扬的脸庞,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与一抹紧抿的、带着冷冽弧度的红唇。她胯下是一匹神骏的河西健马,马鞍旁悬挂着一只不起眼的行囊,内里却藏着那柄镶嵌宝石、形制奇特的弯刀。
连日的跋涉,并未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疲惫的痕迹,反而那双深陷的媚眼之中,闪烁着一种猎人逼近猎物时的兴奋与冰冷的杀意。南疆邕州,崔皓月……她心中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仿佛已看到刀锋划过对方脖颈时,那绽放的血花与对方惊愕的眼神。这让她感到一种病态的愉悦。
日头偏西,寒风愈发刺骨。前方出现一座略显破败、幌子上书“有间客栈”的驿店,孤零零地矗立在官道旁,背靠着一片光秃秃的山丘。
“将军,天色已晚,风雪欲来,不如在此歇脚?”一名作伙计打扮的壮硕汉子策马靠近,低声请示,口音带着明显的西北腔调。
没藏呼月抬眸扫了一眼那客栈,黛眉微蹙。她行走江湖经验丰富,一眼便看出这客栈位置偏僻,建筑陈旧,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森之气。然而,放眼望去,前后数十里内并无其他宿头,若强行赶夜路,风险更大。
“也罢。”她声音清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今夜便在此处落脚。吩咐下去,所有人打起精神,轮值守夜,饮食小心,不可大意。”
“是!”手下低声应诺,队伍缓缓向客栈行去。
客栈掌柜是个面色蜡黄、眼神闪烁的干瘦中年男子,见到这么大一队“商旅”入住,顿时喜笑颜开,热情得有些过分。老板娘则是个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的妇人,系着油腻的围裙,在柜台后磕着瓜子,一双三角眼滴溜溜地在没藏呼月等人身上打量,尤其在他们的行李包裹上停留许久。
没藏呼月心下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要了几间上房,吩咐将马匹牵入后院好生喂养。她特意选了二楼把角一间相对独立的房间,便于警戒与应变。
入夜,北风呼啸,吹得客栈门窗咯咯作响。众人简单用了自带的干粮和烧开的热水,并未食用店家提供的酒菜,便各自回房歇息。没藏呼月和衣而卧,那柄弯刀就放在枕边触手可及之处。她并未沉睡,而是保持着一种武者特有的警觉,耳听八方,呼吸绵长。
约莫子时刚过,万籁俱寂之中,一阵极其轻微、却持续不断的怪异声响,隐隐从后院方向传来。
“沙……沙……嚓……嚓……”
像是……磨刀石摩擦铁器的声音!
没藏呼月倏然睁开双眼,眸中寒光一闪,毫无睡意。她悄无声息地坐起身,侧耳细听,那磨刀声愈发清晰,其间还夹杂着几声压抑的、带着贪婪与狠厉的低语:
“嘿嘿……老板娘,瞅见没?那伙人,绝对是肥得流油的大羊牯!尤其是那个带头的娘们,那包袱沉甸甸的,老子瞥见一眼,里面露出来的……可都是成色顶好的雪花银锭子!还有那几个伙计,个个腰板笔直,眼神带煞,怕是押着硬货的镖师!干完这一票,咱们今年能过个肥年了!”这是一个粗哑的男声。
接着是一个泼辣的女声,正是那老板娘:“哼!老娘早就看出来了!一群外地佬,敢在咱这地界露富,就是找死!刀磨利索点!等会儿手脚都干净点,男的宰了埋后院,女的……哼,那个领头的娘们长得标致,先别弄死,说不定能卖个好价钱!”
“放心吧!保管让他们睡梦里就见阎王!”
没藏呼月唇角勾起一抹冰冷至极的弧度,眼中非但无惧,反而涌起一股嗜血的兴奋。果然是一家黑店!竟敢把主意打到她没藏呼月的头上?真是……不知死活!
她轻轻下床,穿上软底靴,手握弯刀,如同暗夜中的猎豹,悄无声息地贴近房门,透过门缝向外窥视。走廊上一片漆黑,但凭借过人的耳力,她能听到其他房间外,已有数道沉重的呼吸声和细微的脚步声正在逼近。
“吱呀——”一声轻微的响动,她隔壁房间的门栓被人用薄刃悄悄拨开。
紧接着,她自己的房门也传来了同样的动静!
没藏呼月屏住呼吸,全身肌肉绷紧,蓄势待发。
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隙,一道黑影蹑手蹑脚地摸了进来,手中握着一柄明晃晃的剔骨尖刀,直扑床榻!
就在那人举刀欲刺向床上鼓起的被褥的刹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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