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历五年,正月初一。
新岁的第一缕晨光,艰难地穿透连日阴霾后残留的云层,带着几分苍白与清冷,洒在饱经一夜战火洗礼的邕州城头。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淡淡的硝烟味与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与零星响起的、带着几分试探意味的迎新爆竹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而沉重的氛围。
州衙内外,虽经连夜清扫,依旧可见斑驳的血迹与刀剑劈砍的痕迹,无声地诉说着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厮杀。一队队邕江军士卒与厢军兵丁,盔甲染尘,面带疲惫,却依旧精神抖擞地巡逻在街头巷尾,维持着秩序,安抚着受惊的百姓。城门口盘查严密,防止叛军余孽或交趾细作混入混出。
州衙后宅,崔?的寝居内,药香弥漫。崔?面色苍白,伏卧在床榻之上,后背缠绕着厚厚的绷带,隐隐有血迹渗出。昨夜没藏呼月那一刀,深可见骨,失血过多,加之忧劳过度,令他极为虚弱,此刻正昏昏沉沉地睡着,眉头微蹙,仿佛在梦中亦不得安宁。
颜清秋坐在榻边,也是一身素净衣裙,脸色略显憔悴,左臂上缠着白布,那是昨夜激战留下的伤痕。她几乎一夜未眠,此刻正小心翼翼地用湿毛巾为崔?擦拭额角的虚汗,美眸中充满了心疼与担忧。她的伤势虽不致命,但内力损耗甚巨,也需要静养。
孙伯谦与周文渊轻手轻脚地进来禀报事务,见崔?沉睡,便压低声音向颜清秋简要汇报:
“颜姑娘,城中局势已基本稳定,作乱叛军除当场格杀与逃遁者外,已尽数收押。百姓虽有惊扰,幸无大碍,正在官府组织下逐步恢复生计。”
“四门守备已加强,蒙统领与阿岩副统领正在清点伤亡,整饬军备,以防交趾趁虚而入。”
颜清秋微微颔首,低声道:“有劳二位先生了。大人伤势沉重,需静养些时日,寻常政务,暂由二位与孙主簿商议决断,若有要事,再行禀报。”
“下官明白,请姑娘放心。”二人躬身退下。
过了一会儿,崔?悠悠转醒,睁开眼便看到颜清秋关切的目光,他虚弱地笑了笑,想要起身,却牵动了伤口,痛得倒吸一口凉气。
“别动!”颜清秋急忙按住他,眼中含泪,“伤口很深,需得好生躺着。”
崔?握住她的手,轻声道:“我没事……清秋,你伤势如何?”
“我无碍,皮外伤而已。”颜清秋摇摇头,将温水递到他唇边,“倒是你,流了那么多血……昨夜真是吓死我了。”
想起崔?为她挡刀的那一幕,她仍心有余悸,声音哽咽。
崔?喝了几口水,精神稍振,问道:“外面情况如何?蒙力他们……”
正说着,门外传来蒙力洪亮却刻意压低的声音:“大人!末将蒙力求见!”
“进来吧。”崔?示意。
蒙力一身戎装未卸,带着一身寒气与血腥气大步走入,见到崔?虚弱的样子,虎目一红,单膝跪地,声音沉痛:“大人!末将护卫不力,令大人身受重伤,请大人治罪!”
崔?摆摆手,勉力道:“蒙力快起……此事与你无关,是那妖女武功太高,防不胜防。你与将士们浴血奋战,平定叛乱,有功无过。起来说话,战果如何?”
蒙力这才起身,肃然禀报:“回大人!昨夜一战,我军阵亡一百三十七人,伤二百余;斩杀叛军及西夏刺客二百九十余人,俘获叛军士卒八百余众!首恶石保衡已被打入死牢!其麾下主要党羽,或死或擒,无一漏网!”
崔?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痛色,为那些死伤的将士感到哀伤。他沉默片刻,问道:“降卒情绪如何?”
“回大人,降卒皆感念大人不杀之恩,大多愿意接受整编。只是……石保衡家财……”蒙力欲言又止。
崔?目光一凝:“讲。”
蒙力深吸一口气,道:“奉大人密令,今日凌晨,末已带人查抄了石保衡府邸!结果……结果触目惊心!”他脸上露出愤慨之色,“其府中地窖、密室之内,抄出黄金三千两!白银五万余两!各类珠宝玉器、古玩字画不计其数!更有与交趾往来密信、账册若干!其贪腐之巨,通敌之证,铁证如山!”
崔?听完,虽早有预料,仍不禁怒意上涌,牵动伤口,咳嗽起来。颜清秋连忙为他抚背。
“咳咳……好一个石保衡!食宋之禄,通敌叛国,贪墨如此巨款!真是死有余辜!”崔?缓过气,沉声道,“将所有抄没财物,悉数登记造册,充入州府公帑!日后用于抚恤阵亡将士家属、犒赏三军、以及兴修水利、抚恤贫弱!绝不许任何人中饱私囊!”
“末将遵命!”蒙力凛然应诺,心中对崔?的清廉仁厚更为敬佩。
与州衙的肃穆井然相比,城东的临江仙,虽依旧开门营业,却透着一股异样的沉寂。顶楼,红泠那间极尽奢华的香闺内,厚重的帘幕低垂,遮挡了外面的天光,只靠几盏琉璃宫灯照明,光线暧昧朦胧。
红泠只穿着一件轻薄的猩红色绣金海棠肚兜,外罩一件半透明的纱衣,慵懒地斜倚在铺着白虎皮的贵妃榻上。她左肩处,一道寸许长的刀伤赫然在目,皮肉外翻,血迹已凝,却依旧显得狰狞。那是昨夜与没藏呼月激战时,被其弯刀划伤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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