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阳光透过窗棂,在室内洒下斑驳的光影,驱散了些许地牢般的阴霾,却驱不散弥漫在州衙后宅小院空气中的那层无形压抑。
沈文漪悠悠转醒,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颤动了几下,才艰难地睁开那双依旧红肿、却难掩其清澈本质的大眼睛。意识回笼的瞬间,首先感受到的不是身体的虚弱,而是鼻腔中萦绕的、一种陌生又隐隐熟悉的清冽气息——混合着淡淡的墨香、药草味,以及一种独属于男性的、干净而温暖的味道。这是……皓月的床榻?这个认知让她混沌的脑海清醒了几分,随即,昨夜桥头那锥心刺骨的一幕,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让她心脏猛地一缩,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她下意识地想要蜷缩起来,却发现自己浑身酸软无力,连动一动手指都极为艰难。视线缓缓聚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床顶素雅的青纱帐幔,以及从窗外透进来的、略显刺眼的阳光。
“小姐!小姐你醒了?!”耳边传来碧荷带着哭腔的、惊喜交加的声音。
沈文漪微微偏过头,看到碧荷那张哭得如同小花猫般的脸,正紧张地凑在床边。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水……小姐要喝水是不是?”碧荷连忙端过一杯温水,小心地扶起她,一点点喂她喝下。
温水滋润了干涸的喉咙,稍稍缓解了身体的不适。也就在这时,沈文漪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静静立在床榻另一侧的那道身影——那道她魂牵梦绕、历经千辛万苦才找到,却在一见面就让她心碎欲绝的身影。
崔?显然是一夜未眠,或是仅仅和衣小憩了片刻。他依旧穿着昨日那身湛蓝色便袍,只是袍角沾染了些许尘土,脸色憔悴,眼下有着明显的青黑,下巴上也冒出了些许胡茬,整个人看起来疲惫不堪,唯有那双看向她的眼睛,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痛楚、愧疚与……一种她读不懂的深沉担忧。
他手中端着一碗刚刚由下人送来、还冒着袅袅热气的白粥,粥熬得稀烂,散发着淡淡的米香。见沈文漪醒来看向他,他眼中闪过一丝光亮,连忙上前一步,在床榻边坐下,声音沙哑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小心翼翼地道:“文漪……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先……先喝点粥吧,你身子太虚了……”说着,他便用瓷勺舀起一小勺粥,轻轻吹了吹,递到沈文漪唇边,动作轻柔得仿佛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然而,这温柔体贴的举动,此刻在沈文漪眼中,却如同最锋利的针尖,狠狠地扎在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昨日他身边那个女子亲密挽着他手臂的画面,与眼前这看似深情的关怀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极其讽刺的对比!他既然已有了新欢,为何还要对自己做出这般姿态?是怜悯?是愧疚?还是……仅仅出于道义?
巨大的委屈、心痛与一种被背叛的愤怒,瞬间淹没了她!她猛地别过头去,避开了那递到唇边的粥勺,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瞬间浸湿了枕畔。她死死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但那微微颤抖的单薄肩膀,却将她内心的痛苦暴露无遗。
“文漪……”崔?的手僵在半空,粥勺里的粥微微晃动着。看着她决绝的背影和无声流淌的泪水,他心如刀绞,那句“对不起”卡在喉咙里,却觉得无比苍白无力。他知道,任何言语在此刻都显得多余而残忍。
碧荷见状,连忙上前,带着哭腔道:“崔公子……小姐她现在……心里难受得很……您……您先出去吧,让奴婢来喂小姐就好……求您了……”
一直静立在一旁观察的韦青蚨,此时也走上前,她虽不清楚这三人之间的具体纠葛,但也能感受到沈文漪情绪的巨大波动,出于医者的职责,她轻声对崔?道:“崔大人,这位姑娘身子极度虚弱,气血两亏,最忌的就是情绪大起大落。此时……或许让她静一静,由贴身之人照料,更为妥当。您在此,恐于她病情无益。”
崔?闻言,身体微微一颤,握着粥碗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沈文漪那抗拒的、微微颤抖的背影,眼中充满了痛苦与无奈。最终,他缓缓地将粥碗递给了碧荷,声音低沉而沙哑:“……好好照顾她。”
说完,他站起身,步履有些踉跄地走出了房间,轻轻带上了房门。他没有离开,只是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门外的廊下,将脸埋入掌心,肩膀微微耸动,无声地承受着内心巨大的煎熬与自责。阳光照在他身上,却驱不散那浓得化不开的悲伤阴影。
屋内,碧荷接过粥碗,小心翼翼地坐到床边,哽咽着劝道:“小姐……您别这样……好歹吃一点东西……身子要紧啊……您要是垮了,可叫奴婢怎么办啊……”
沈文漪依旧无声地流泪,过了好一会儿,才在碧荷的再三劝说下,微微张开苍白的嘴唇,小口小口地吞咽着碧荷喂到嘴边的白粥。粥是温热的,带着米的甘甜,滑入空荡荡的胃里,带来一丝暖意,却丝毫温暖不了她那颗冰冷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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