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她的讥讽,濮宗非但不恼,反而轻笑出声。他忽然伸出手,动作自然却又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从没藏呼月尚且微湿的手中,接过了那张沉重的硬弓。
没藏呼月下意识地想要握紧,但濮宗的手指看似轻柔,实则蕴含着巧劲,轻易便将弓取了过去。她心中一惊,此人看似文弱,手上功夫竟也不俗!
只见濮宗单手持弓,另一手随意地搭上弓弦,看似轻松写意地一拉——弓弦竟被他拉成了近乎满月!虽不及没藏呼月全力施为时的圆满,但那举重若轻的姿态,以及弓弦绷紧时发出的、低沉而充满力量的“嗡”鸣声,都显示出他臂力之强,绝非寻常书生!他并未瞄准,只是感受着弓弦的张力,随即缓缓放松,将弓递还给面露惊疑的没藏呼月,语气依旧温和,却字字如锤:
“自信,源于知己,亦源于知彼。我既敢邀姑娘合作,自然对姑娘的过往、所求,乃至……仇敌,都略知一二。”他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同出鞘的匕首,直刺没藏呼月心底最深的秘密,“你若真想复仇——比如,对那位如今在邕州混得风生水起的崔知州,崔?……”
“崔?”二字一出,如同惊雷炸响在没藏呼月耳边!
她整个人瞬间绷紧!方才射箭时的冷静荡然无存,眼中爆射出骇人的寒光与刻骨的恨意!周身杀气弥漫,连周围的空气都仿佛骤然降温!她死死盯着濮宗,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冰冷刺骨:“你……知道什么?!”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拳,若非内力被封,伤势未愈,她几乎要立刻出手!
濮宗对她的激烈反应似乎早有预料,神色不变,反而迎着她杀人的目光,从容说道:“我知道他是庆历新政的余党,是宋廷贬至南疆的罪臣;我知道你们西夏翊卫司曾多次策划对其行刺,包括上次在树林的那场围杀;我还知道……”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怜悯,“你,没藏将军,亲自出手,却功败垂成,险些命丧黄泉。”
这番话,如同最锋利的刀子,一层层剥开了没藏呼月的伤疤,将她最惨痛的失败、最屈辱的经历,血淋淋地摊开在阳光下!她娇躯微颤,脸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红,那是极致的愤怒与羞耻!她猛地踏前一步,几乎要贴到濮宗身上,厉声道:“我会补刀!我一定会亲手宰了他!用他的头颅,洗刷我的耻辱!”
面对她几乎失控的杀意,濮宗却笑了。那笑容依旧温文尔雅,却在此刻显得无比诡异。他非但不退,反而微微俯身,凑近没藏呼月的耳畔,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轻如春风却又带着致命诱惑的声音低语:
“补刀?当然要补。但补刀之前,先要活下去。而要活下去,并且活得有力量去补刀,你就需要……合作。”他呼出的热气拂过没藏呼月的耳廓,让她感到一阵莫名的战栗,“跟我合作。我可以给你疗伤圣药,助你恢复功力;我可以给你隐秘的庇护所,让宋廷的鹰犬找不到你;我还可以……给你提供关于崔?最详尽的情报,他在邕州的一举一动,他的弱点,他的软肋……甚至,在合适的时机,给你创造一击必杀的机会。”
他的话语,如同魔鬼的呓语,精准地击中了没藏呼月当下最迫切的需求——生存,恢复,复仇!她所有的倔强与骄傲,在血淋淋的现实和这诱人的条件面前,开始动摇。她当然不信濮宗,此人神秘莫测,目的不明,与他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但是……她还有别的选择吗?像丧家之犬一样逃亡?或者带着无尽的怨恨默默无闻地死去?
山风掠过竹林,带来一阵凉意,吹动了没藏呼月额前的几缕碎发,也吹散了她眼中一部分狂乱的杀意。月光悄然爬上天际,清冷的光辉洒在两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长,交织在一起。
她的呼吸渐渐平复下来,虽然依旧急促。内心经历着剧烈的挣扎。最终,求生的本能和复仇的渴望,压倒了一切。她缓缓抬起头,迎上濮宗那双深邃得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眼眸,用一种近乎虚无的、冰冷到极点的声音,轻声道:“……好。”
仅仅一个字,却仿佛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她选择了屈服,选择了暂时依附于这未知的势力,为了那渺茫却唯一的复仇希望。
濮宗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那笑容在月光下,显得格外魅惑人心。他直起身,恢复了翩翩公子的姿态,柔声道:“很好。这才是明智的选择。”他指了指竹林后方隐约可见的、蒸腾着热气的一角,“竹林后有处温泉,引自山间活水,于疗伤养气颇有奇效。你若不喜人打扰,我可命绿珠退下,只留你一人静享。”
没藏呼月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语气带着惯有的警惕与疏离:“我不信你。”她直言不讳。
濮宗闻言,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信与不信,无妨。日久……自然见人心。或者说,见利益。”他不再多言,转身,步履从容地沿着青石小径离去,玄色纱袍在晚风中轻扬,背影融入苍茫的暮色与竹影之中,宛如一个精心编织的迷梦。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喜欢月照寒襟请大家收藏:(m.20xs.org)月照寒襟20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