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崔?敏锐地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正从四面八方悄然袭来。这压力并非来自明刀明枪的对抗,而是体现在一些看似寻常、却又处处透着蹊跷的政务阻滞与人事掣肘之上。
首先发难的是粮饷调配。邕江军扩编在即,所需粮草军械数额巨大,崔?依制向广南西路转运使司及邻近州府行文调拨。然而,以往还算顺畅的公文往来,此次却屡屡受阻。不是转运使司以“库储不足,需待秋粮入库”为由拖延,便是邻近州府回复“本州亦需备边,难以支应”,种种推诿,理由冠冕堂皇,让人抓不住错处,却让邕江军的整训计划陷入了僵局。崔?派孙伯谦亲自前往桂林府交涉,对方接待客气,满口应承,但一涉及具体数目和交割日期,便又含糊其辞。孙伯谦隐约感觉到,似乎有一股力量在暗中作梗,让这些平日里还算给面子的同僚,变得异常谨慎和……疏远。
紧接着是税赋征收。春税征收本是常例,但今年邕州下属的几个重要产粮县,如武缘、宣化等地,竟不约而同地出现了“民情不稳,催征恐生变乱”的奏报,请求暂缓或减免部分税赋。这些奏报写得情真意切,列举了去岁收成不佳、今春青黄不接等理由,看似合情合理。但崔?结合近期暗查的情报,发现这些县的县令,多与本地豪族黎家、沈家过往甚密,而黎、沈两家,近来与李天瑞走动频繁。这不得不让他怀疑,所谓的“民情不稳”,背后是否有豪族煽动、甚至与驻军有所勾连,故意给州衙施压?
更让崔?心烦的是,关于他推行新政的非议之声,也开始在士林和部分胥吏中悄然流传。有说他“操切过急,罔顾民情”的,有质疑“官塾教化,耗费公帑,收效甚微”的,甚至还有暗指他“任用僮人,有违华夷之防”的流言蜚语。这些言论虽未形成公开的反对浪潮,却像绵绵细雨,不断侵蚀着新政的根基和崔?的威信。而这些言论的源头,似乎也与某些对新政不满的地方势力有关。
所有这些麻烦,看似孤立,互不关联,但崔?凭借其敏锐的政治嗅觉,隐隐感觉到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收紧。他最初怀疑的焦点,自然落在了李天瑞身上。此人背景深厚,与夏竦关系密切,初到邕州便与地方豪族接触,其意图不言自明。这些阻滞,很可能是李天瑞联合地方势力,向自己这个“空降”知州施加的下马威,意在争夺邕州的实际控制权。
然而,随着调查的深入,崔?却感到一丝不对劲。李天瑞的出手,虽然凌厉,但风格更偏向于军方的强硬和权贵子弟的傲慢,诸如在军资分配、防务安排上与自己争执,或是在公开场合流露出对“文官治军”的不屑。而像粮饷调拨受阻、税赋征收困难、流言散布这类需要精细操作、渗透各级官僚体系的手段,似乎不完全是李天瑞的风格。这背后,仿佛有一只更隐蔽、更精于算计的手在操控。
这只隐蔽的手,正是濮宗。
隐泉山庄内,濮宗的日子过得似乎十分闲适。他每日或是在书房品茗观书,或是在园中赏竹抚琴,偶尔也会带着没藏呼月在山中骑马射猎,俨然一位寄情山水、不同世事的富家公子。然而,在这闲适的表象之下,一场针对崔?的精密围猎,正通过一张庞大而隐秘的网络,悄然展开。
这张网络的核心节点,便是临江仙酒楼。
临江仙,作为邕州乃至广南西路最负盛名的销金窟,不仅仅是达官显贵、富商巨贾饮酒作乐之地,更是一个巨大的信息交汇中心和权力掮客的舞台。南来北往的客商、赴任调职的官员、乃至交趾、大理等地的使者,多会在此落脚或宴饮。红泠经营此地多年,以其八面玲珑的手腕和深不可测的背景,编织了一张覆盖极广的情报网。她手中掌握的,不仅仅是客人的闲谈碎语,更有许多见不得光的秘密交易、官员的贪腐证据、乃至一些足以让身居高位者身败名裂的致命把柄。
濮宗作为“大先生”在岭南的代言人,自然可以动用临江仙的这部分资源。他无需亲自出面,只需通过隐秘的渠道,向红泠下达指令。而红泠,尽管内心挣扎,但在“大先生”的绝对权威和自身利益的考量下,不得不配合。
于是,一场无声的施压开始了:
粮饷方面: 濮宗通过临江仙的渠道,联系上了广南西路转运使司的一位实权判官。此人曾因在临江仙醉酒后泄露军机、并收受交趾商人重贿的把柄被红泠掌握。濮宗并未直接威胁,只是“善意”地提醒他,崔?在邕州大力整军,所需钱粮甚巨,若全力支持,恐影响其他州郡的供给,引发不满,于其官声不利。同时,又暗示若能稍稍拖延,待“京中风向”明朗,或有意想不到的好处。这位判官心领神会,自然在崔?的调粮公文上做起了文章。
税赋方面: 针对武缘、宣化等县的“民情”奏报,濮宗则利用了黎家、沈家与当地县令的勾结。他通过中间人,向黎万荣、沈元恭透露了李天瑞有意“整顿邕州吏治”的风声,并暗示若能给崔?制造一些麻烦,显示地方势力的“能量”,将来在利益分配上,禁军自然会有所倾斜。黎、沈二人本就对崔?的新政不满,有此良机,自然乐得配合,暗中鼓动县令们以“民情”为借口,拖延税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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