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此人,”他仿佛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红泠剖析,“才华横溢,心有山川之险,胸有城府之深,确是人中龙凤,一代人杰。可惜啊可惜,他最大的败笔,也是他致命的弱点,便是这多余的‘仁心’,这沉重的‘责任’,这‘爱民如子’的迂腐信念!”他的语气中带着一种将一切玩弄于股掌之上的笃定与从容。
“而我如今,便是要巧妙地利用他这个弱点。”濮宗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我要以这整个邕州城的安危为锁链,以这满城百姓的身家性命为质,逼他在这绝境之中,做出唯一的选择。”
他微微前倾身体,声音压得更低,却像冰冷的毒液,缓缓注入红泠的耳中:“你说,他是会选择继续抱着他那愚不可及的忠君之名,眼睁睁看着侬智高的叛军攻破城池,烧杀抢掠?看着交趾的铁蹄趁虚而入,践踏他苦心经营的基业?看着这片土地生灵涂炭,血流成河?还是……他会选择识时务者为俊杰,放下那无谓的坚持,归顺于我?只要他点头,眼前的危局,我弹指可解。非但如此,未来,我还能给他一个远比这邕州弹丸之地广阔千万倍的舞台!让他一展胸中经天纬地之才,位极人臣,真正去实现他的宏大理想?”
他重新靠回窗框,刷地展开折扇,悠然轻摇,语气充满了诱惑与掌控:“这笔账,如何权衡利弊,他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在那暗无天日的牢房里,有的是时间让他慢慢想,细细算。我相信,他总会算清楚的。”
红泠听着他这番将人心、道德、理想都置于权衡天平之上的冷酷言论,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浑身汗毛倒竖。她死死攥紧了衣角,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看着濮宗那张在月光侧影下俊美得近乎妖异的脸庞,她只觉得那优雅迷人的皮囊之下,隐藏的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视众生为蝼蚁、为棋子的魔鬼!为了达到目的,他可以毫不犹豫地用一座城的存亡、万千百姓的性命作为赌注和筹码!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汴京城,宰相府书房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时已深夜,书房内却依旧烛火通明,亮如白昼。夏竦独自端坐在巨大的紫檀木书案后,面无表情地看着手中一张薄薄的、以特殊密语写就的短笺。那是萧山从邕州以最快速度秘密送来的,上面只有简短的八个字:“崔?已擒,邕州在控。”
烛光映照着他布满皱纹、沟壑纵横的脸,看不出丝毫喜怒,唯有那双深陷的眼窝里,偶尔掠过一丝鹰隼般阴鸷锐利的光芒。对于这个结果,他并无多少意外,甚至觉得萧山动作稍显迟缓。他从不相信所谓的“驯服”或“招安”,尤其是对崔?这种有能力、有威望、且在士林中享有清誉的潜在政敌。在他数十年的权海浮沉中,他坚信一个铁律:唯有死亡,才能让对手彻底失去威胁,才能让人真正高枕无忧。活着的敌人,永远都是隐患。
他没有丝毫犹豫,取过一张寸许宽的空白纸条,提起那支朱红色的御笔,蘸饱了浓稠如血的朱砂,在纸条中央,缓缓写下了一个笔触凌厉、杀气四溢的字——
“杀”。
这一个字,鲜红刺目,仿佛凝聚了无数冤魂的诅咒。写罢,他放下朱笔,又从抽屉深处取出一枚材质特殊、刻有诡异符文的私人小印,在嘴边呵了口气,然后重重地钤盖在那个“杀”字之上。这不是朝廷官印,而是代表他个人绝对意志的印记。
他没有召唤书房外值守的护卫,甚至没有惊动任何仆从。只是对着书房角落里那片最浓重的阴影,看似随意地吩咐了一句。随着他的话音,一个穿着毫不起眼的灰色布衣、身形瘦削、面目异常模糊、仿佛随时会融入环境的人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浮现出来。他接过夏竦递来的那张决定生死的纸条,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甚至没有抬头看夏竦一眼。
“交给‘五更天’。”夏竦的声音平淡无波,仿佛只是在交代一件寻常公务,但语气中的决绝却冰冷刺骨,“目标,邕州大牢,崔?。要快,要干净,不留任何后患。”
灰衣人依旧沉默,只是微微颔首,表示明白。随即,他的身形如同被风吹散的青烟,轻轻一晃,便融入了书房门外的黑暗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五更天”。
这是一个在江湖上令人闻之色变、讳莫如深的名字。传说这是一个极其神秘而专业的杀手组织,没有人知道他们的首领是谁,巢穴在何处。只知道他们接下的杀令,目标从未有人能见到第二天的太阳——正如其名,活不过“五更天”。他们行动如鬼魅,下手狠辣精准,从不留活口,也从不失手。代价,自然也高昂到令人咋舌。夏竦动用“五更天”,显示出他对除掉崔?的决心,已坚决到不惜一切代价,且务求万无一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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