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费尽周折,闯入这凶险之地,是想让我这个老婆子……去救那个叫颜清秋的丫头?”她开口,声音依旧沙哑,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
叶英台郑重地点头,抱拳一礼:“恳请婆婆出手相救!”
韦靑蚨也上前一步,语气急切:“婆婆,颜姑娘她心脉受损,危在旦夕,普天之下,恐怕只有您有回天之力了!”
那都婆婆缓缓转过头,看向跳动的灯火,语气没有丝毫波澜:“我不去。”
“为什么?”韦靑蚨忍不住追问。
“因为这雷火峒,如今是侬智高的巢穴。”婆婆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股看透世情的凉意,“我这一把老骨头,若是踏出这峒门,跟着你们去那邕州城,只怕还没见到那丫头,就先把自己的命……交代在路上了。”
“可婆婆若不去,颜姑娘她……她就真的没救了!”韦靑蚨的声音带着哭腔。
那都婆婆沉默了片刻,忽又淡淡道:“我救过她一次。那年她坠崖,心脉已损其三,是我用金针渡穴,以百年山参吊命,才将她从鬼门关拉回来。这,已经足够了。天有天命,人有人数。她此番劫难,或许……本就是命中注定。”
叶英台一直沉默地听着。她的目光越过婆婆,望向窗外那片被夜色和山雨笼罩的、未知的黑暗,眼神深邃得不见底。忽然,她轻轻开口,声音不高,却像一柄精准的锥子,刺破了婆婆那看似坚不可摧的理由:
“婆婆若真信天命,信命数……那当年颜清秋从那么高的山崖跌落,心脉损毁,按常理,本就该命绝于此。可您……不是依旧出手,将她救了回来吗?”她顿了顿,目光转回,锐利地看向那都婆婆浑浊的双眼,“那一救,难道不正是……逆天而行,改了她的命数?”
那都婆婆端着油灯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了一下,灯焰随之晃动,在她布满皱纹的脸上投下跳跃的阴影。她眼底那潭死水,似乎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泛起了一丝极细微的涟漪。
“我不信命,”叶英台继续道,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信人心。颜清秋信您!她信到……即便在生死边缘,意识模糊之际,念念不忘的,仍是欠您的那一壶酒!婆婆今日若不去,这壶酒……她怕是……再也敬不成了。”
屋内,陷入了长久的、令人窒息的寂静。只有油灯燃烧时发出的细微噼啪声,和窗外渐渐密集起来的雨声。那都婆婆低着头,银发垂落,遮住了她的表情。灯火将她的影子投在斑驳的石壁上,拉得悠长而扭曲。
许久,许久。她终于发出了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那叹息声飘散在潮湿的空气里,低得几乎要被雨声淹没,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深深的疲惫。
“罢了……罢了……或许老婆子我这一身枯骨,前世……真是欠下了什么还不清的债吧……”
雷火峒外,夜风猎猎,雨势渐大。
三匹马,一盏在风雨中顽强摇曳的孤灯,构成了这莽莽群山黑夜中唯一的移动光点。
叶英台一马当先,她的身影几乎与浓重的夜色融为一体,只有偶尔闪电划破天际时,才能照亮她紧抿的唇线和那双在黑暗中依旧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她的刀,仍未入鞘,就那么随意地挂在鞍侧,冰冷的刀锋偶尔反射出转瞬即逝的电光。
韦靑蚨紧随其后,警惕地观察着四周。而那都婆婆骑着一匹温顺的矮脚马,身上裹着厚厚的破旧毛毯,只露出一双苍老而平静的眼睛。她微微佝偻着背,仿佛对即将面临的危险浑然不觉,又或者,早已看淡。
山道崎岖湿滑,夜露深重。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被风雨扭曲的、不知是野狗还是狼群的嗥叫,更添几分阴森。
行至一处两山夹峙的险要隘口,前方黑暗中,毫无征兆地,骤然亮起数十点跳动的火光!如同黑暗中睁开的、嗜血的眼睛!
“有埋伏!”叶英台一声低喝,声音清越,瞬间刺破了风雨声!
几乎在她出声的同时,尖锐的破空之声已然袭来!数十支淬了毒的弩箭,如同毒蛇出洞,从两侧山坡的密林中激射而出,直取三人!
叶英台反应快如闪电!她甚至没有拔刀,整个人如同没有重量般从马背上飘然而起,脚尖在马鞍上轻轻一点,身形在半空中诡异地一扭!同时,右手握住刀柄,手腕一抖!
“锵——!”
长刀出鞘!一道冷冽的电光在黑暗中乍现!如同夜空中劈下的闪电!
“叮叮当当——!”
一阵密集如雨的脆响!火星四溅!射向她和身后那都婆婆的箭矢,竟被她这看似随意的一记横扫,精准无比地格飞大半!
韦靑蚨也在瞬间做出反应!她翻身下马,动作矫健如猎豹,反手抽出腰间的短刀,一个箭步挡在那都婆婆的马前!刀光一闪,“咔嚓”一声,将一支从侧面偷袭、直取婆婆咽喉的短矛削为两截!
“是侬智高的人!”韦靑蚨压低声音,语气凝重。对方显然早有准备,在此设伏,意在阻止她们带走那都婆婆,或者……干脆将她们一并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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