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字坑的！新出窖的‘仙脯’！每人领一份！仙师赐福，莫要辜负！”监工粗嘎的声音响起。
几个流民抬着巨大的箩筐过来，里面堆满了刚刚熏制好、还在滴着油脂的深褐色肉干。浓烈的、混合着蜜糖和烟熏的肉香弥漫开来，却让陈衍胃里翻江倒海。
麻木的流民们一拥而上，眼中闪烁着饥饿的绿光，争抢着箩筐里的肉干。有人迫不及待地塞进嘴里大口咀嚼，油脂顺着嘴角流下，发出满足的呜咽。
一块油亮、带着肋排形状的肉干被硬塞进陈衍手里。沉甸甸，温热的油脂沾满了他的手指，那股甜腻的肉香直冲鼻腔。
他认得这个部位。
他僵硬地低头，看着手中的“仙脯”，又看了看脚边三叔公那被切开的胸腔，肋骨森然。
“吃！”监工的皮鞭带着风声抽在他背上，火辣辣的疼，“仙师赐福，敢不领受？！”
周围的流民麻木而贪婪地咀嚼着，无数双空洞的眼睛似乎都在盯着他。
陈衍闭上眼。
地窖里婴儿青紫的脸。
怀中冰冷的躯体。
渡口栈桥上三叔公冰冷的眼神和推搡的手。
被开膛破肚挂上旗杆的士族。
眼前滴着油脂的“仙脯”…
乱世的洪流，终于将他最后一点作为“人”的壁垒，彻底冲垮。
他张开嘴，如同最驯服的牲畜，对着那块来自同族长辈、被蜜糖与香料精心腌制熏烤过的肋排肉，狠狠地、木然地咬了下去。
牙齿撕裂坚韧的肌纤维。
浓郁的、混合着咸、甜、烟熏和一种无法言喻的、属于同类的油脂味道，瞬间充斥了整个口腔。
他机械地咀嚼着，吞咽着。
尝不出任何味道。
只尝到了地狱的灰烬。
背上的鞭痕在燃烧，怀中的冰冷在蔓延，掌心的碎玉硌得生疼。他一口一口，将这份来自“家族”的、迟到的“馈赠”，连同自己的灵魂，一起嚼碎，咽下。
监工满意地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陈衍保持着咀嚼的姿势，眼角的余光扫过仓库角落堆积如山的、等待腌制的尸体原料。在无人注意的阴影里，他将那块沾满油脂和酱料的螭虎纹碎玉，死死地、深深地，攥进了掌心最深的伤口之中。
血与油混合，冰冷与滚烫交织。
一颗名为复仇的种子，在胃里翻腾的“仙肉”滋养下，于这尸山肉林的腌臜工坊里，悄然破土，生出淬毒的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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