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手!”吴疤狞笑着,对陈衍道,“陈县令,看好了!这便是‘净世’之法!”
如同地狱的闸门被打开。士兵们开始用长矛捅刺,用脚踹,甚至直接推搡着,将那些哭嚎挣扎的人们,如同倾倒垃圾一般,推入深坑!
噗通!噗通!噗通!
人体砸落在坑底石灰上的闷响,伴随着骨头断裂的脆响、凄厉到极致的惨叫,此起彼伏。坑底瞬间变成了人间炼狱。摔断腿的人哀嚎翻滚,被后来者砸中压住的人徒劳挣扎,石灰粉被激起,呛得坑底的人剧烈咳嗽,更加痛苦。母亲本能地用身体护住孩子,却在混乱中被踩踏;老人蜷缩着,很快被淹没……
“倒石灰!快!盖住秽气!”祭司尖声命令。
早已准备好的士兵,开始将一筐筐、一车车的生石灰,无情地倾倒入坑中!惨白的粉末如同死亡的雪崩,瞬间覆盖了下面挣扎的人影!
“啊——!我的眼睛!”
“咳咳咳……救命……喘不过气……”
“孩子!我的孩子在哪?!”
石灰遇水(人体汗液、血液、泪水)瞬间产生高温,发出“嗤嗤”的灼烧声,冒出滚滚白烟!坑底的哭嚎惨叫瞬间变得更加凄厉、扭曲,那是皮肉被灼烧、呼吸道被腐蚀的极致痛苦!浓烈的石灰味和皮肉烧焦的糊味弥漫开来,令人作呕。
陈衍站在坑边,浑身冰冷,血液似乎都凝固了。他看着那惨白的石灰如同活物般吞噬着下面的人影,看着一只从石灰中伸出的、沾满白灰和血污的手徒劳地向上抓挠了几下,然后无力地垂下,迅速被更多的石灰掩埋。他看到一个孩子小小的头颅在石灰中冒了一下,眼睛被石灰烧得一片模糊,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随即被彻底淹没……
他胃里翻江倒海,再也抑制不住,“哇”地一声吐了出来,吐出的只有苦涩的胆汁。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牙齿咯咯作响,指甲深深掐进肉里,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巨大的罪恶感和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他亲手签署了他们的死亡令!他是帮凶!
“陈县令,这就受不了了?”吴疤在一旁冷笑,带着残忍的愉悦,“这才刚开始呢!后面还有好几批!看多了就习惯了,这都是为了天师的‘净土’!”
就在这时,坑底边缘,一个被石灰灼烧得半边脸血肉模糊、但眼神异常清亮的少年,在士兵倾倒石灰的间隙,猛地挣脱了束缚,用尽最后的力气,如同一只受伤的野兽,竟然手脚并用地向上爬了几步!他那双被石灰灼伤、流着血泪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坑边穿着官袍、脸色惨白的陈衍。
“狗官——!”少年嘶哑地、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发出诅咒,声音如同破锣,却充满了刻骨的仇恨,“我认得你!你签的名!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诅咒你!诅咒你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这凄厉的诅咒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入陈衍的心脏!
少年话音未落,一个士兵已经狞笑着举起长矛,狠狠捅进了他的胸膛!少年身体猛地一僵,口中喷出鲜血,那双充满无尽仇恨的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陈衍,然后才带着不甘和诅咒,向后倒去,滚入深坑,瞬间被倾泻而下的石灰彻底掩埋。
少年的诅咒和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如同烙印,深深烙进了陈衍的灵魂深处。
陈衍的精神彻底崩溃了。他眼前发黑,天旋地转,耳边只剩下那凄厉的诅咒和坑底传来的、渐渐微弱却永不消散的呻吟。他双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全靠扶住旁边一根冰冷的石柱才勉强站稳。冷汗浸透了他的官袍,粘腻冰冷。
“没用的东西!”吴疤鄙夷地啐了一口,不再管他,继续指挥着这场惨绝人寰的“净化”。
不知过了多久,当最后一个深坑被填平、夯实,士兵们开始在上面象征性地插上画着符咒的木牌,宣告“净土”已成。空气里弥漫着死亡、石灰和焦糊的恶臭,令人窒息。
陈衍失魂落魄地被架回“县衙”。他瘫坐在那张象征权力的椅子上,双手沾满了自己掐出的鲜血,眼神空洞地望着虚空,仿佛灵魂已经离体。那份签过名、盖过印的人皮“净化令”副本,被随意地丢在案上,浸染了他手上的血,在“陈衍”的签名旁留下了一小片暗红的、不规则的污渍。
他如同泥塑木雕,一动不动。直到夜幕降临,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昏暗的衙堂内。
是卢循。
他依旧一身素净的青衫,气质阴柔,眼神却锐利如鹰隼。他缓步走到案前,目光扫过那份染血的人皮文书,尤其在陈衍签名旁那片血污上停留了片刻。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
“陈县令,”卢循的声音如同毒蛇滑过冰面,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平静,“今日‘净化’之功,天师甚慰。你…做得很好。”他刻意加重了“很好”二字。
陈衍毫无反应,连眼珠都没有转动一下。
卢循也不在意,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令郎(指那个婴儿)在张氏处,一切安好。天师法眼如炬,最是怜惜幼童,视其为未来仙苗。”他话锋一转,带着冰冷的威胁和一丝探究,“只是,这‘净土’初成,秽气犹存。陈县令还需打起精神,莫要…沾染太多晦气,污了心神才好。尤其是,莫要让无谓的情绪…脏了手,污了印。”他的目光,再次若有若无地扫过文书上那片血污。
陈衍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卢循的暗示如同冰水浇头,让他从麻木的深渊中惊醒一丝寒意。这阴鸷的家伙发现了!他发现了签名旁的血迹,他在怀疑自己签名时的状态,甚至可能……在怀疑自己的忠诚!
恐惧,比刚才目睹屠杀时更深的恐惧,瞬间攫住了陈衍的心脏。他感觉自己正站在万丈悬崖的边缘,脚下是吞噬了数千冤魂的“净土”,身后是卢循毒蛇般的凝视。怀中婴儿的安危,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看向卢循。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空洞而扭曲的笑容,嘶哑地开口:
“谢…卢祭酒提点。下官…明白。一切…为了天师净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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