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衍!你死定了!背叛北府,袭杀监军,私放妖妇!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刀疤队主嘶声咆哮,招呼着更多的士兵围拢过来。
陈衍惨然一笑。他知道,自己完了。从挥刀斩向监军的那一刻起,他就再无回头路。北府军不会容他,陈珪也绝不会放过他。但奇怪的是,此刻他心中竟是一片诡异的平静,甚至有一丝解脱。他至少,让卢氏逃走了。
就在这绝望的死局之中,一个意想不到的变数发生了!
“哇——!哇——!”
一阵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婴儿啼哭声,突兀地从陈衍身后的芦苇丛中传来!哭声的方向,正是卢氏刚刚爬进去的位置!
陈衍猛地回头!只见茂密的芦苇被拨开一小片,一个裹在破旧葛布襁褓中的婴儿,正躺在泥泞和水洼旁,挥舞着小手小脚,放声大哭!那婴儿的小脸瘦弱,却依稀能辨认出眉眼——正是他朝思暮想、以为落入陈珪手中凶多吉少的那个孩子!
卢氏!是卢氏!
她不仅自己爬进了芦苇荡,还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用尽力气将藏匿或保护起来的婴儿推了出来!她知道自己活不了,但她把生的希望,留给了这个孩子!
巨大的狂喜和更深沉的悲恸瞬间淹没了陈衍!他再也顾不得周围的刀枪,猛地转身,踉跄着扑向那啼哭的婴儿!
“孩子!我的孩子!”他嘶哑地喊着,声音破碎不堪。
刀疤队主和士兵们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婴儿啼哭惊呆了,一时竟忘了攻击。
陈衍不顾一切地扑到婴儿身边,颤抖着伸出沾满鲜血和污泥的双手,小心翼翼地将那小小的、温热的身体抱入怀中。婴儿的啼哭似乎小了一些,小小的拳头抓住了他染血的衣襟。
陈衍紧紧抱着失而复得的婴儿,缓缓站起身。他背对着围拢的北府军士兵,面向着波涛汹涌、汇入大海的河口。夕阳如血,将浑浊的江水和滩涂上横七竖八的尸体染成一片刺目的猩红。血水汇入江水,蜿蜒流淌,形成一条条触目惊心的“血河”。
他浑身浴血,肩头的伤口还在汩汩冒血,背部的旧创也在剧痛。怀中婴儿的啼哭声在血腥的战场上显得格外微弱而凄凉。他手中,紧握着那柄沾满北府军同袍鲜血的环首刀,刀尖滴落的血珠,砸落在脚下的血泊中,荡开一圈圈微小的涟漪。
刀疤队主终于反应过来,狰狞地举起刀:“上!杀了这叛徒!抢回那妖种!”
士兵们再次鼓噪着逼近。
陈衍没有回头。他抱着啼哭的婴儿,最后深深地、复杂地望了一眼那血水汇入的苍茫大海——那是卢氏遁去的方向,也是孙恩葬身之所。然后,他缓缓抬起头,目光穿透血色的黄昏,越过尸横遍野的滩涂,投向了西北方——那是建康的方向。
那里,有掌控他生死的刘裕。
那里,有将他视为棋子和弃子的陈珪。
那里,是门阀倾轧、权力更迭的漩涡中心。
那里,也是这无休止的乱世杀戮与黑暗的源头之一。
怀中的婴儿感受到他身体的颤抖,哭声更加响亮,仿佛在控诉着这血腥的世道。
陈衍孤身立于血河之畔,怀抱啼哭的婴儿,如同一尊凝固的、浸透血泪的雕像。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落在他身上,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射在身后那片由敌人和同袍共同鲜血染红的泥泞滩涂上。环首刀上的寒光,与他眼中那深不见底的冰冷与决绝,在血色残阳中交相辉映。
前路何在?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怀中的重量,是他最后的羁绊,也是他必须活下去的理由。而建康…这座象征着权力与欲望的帝都,此刻在他染血的视野中,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投下了沉重而黑暗的阴影。
卷末,只有婴儿的啼哭、海浪的呜咽和血水汩汩流淌的声音,在荒凉的渡口久久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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