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大勇眼神一凛,立刻会意,迅速将那几片麻袋碎片塞入旁边一座炉火正旺的熔炉进料口。火焰瞬间将其吞噬,化作一缕青烟和焦臭。
陈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投入工作,但心神却再也无法完全集中。南洋粮袋的碎片如同鬼魅,在他脑海中盘旋。打造明光铠的专注,被一种更深的寒意和疑虑所取代。
深夜,工坊的喧嚣稍稍平息。第一批胸甲护心镜的粗坯已经完成,等待后续的精细打磨和编缀。工匠们轮班休息,洞内只剩下炉火余烬的噼啪声和风箱偶尔的喘息。
陈衍疲惫地靠在一堆冷却的钢锭旁,用一块破布擦拭着手中那把刘裕的旧环首刀。刀身经过军械洞最好的工匠用新法重新研磨,寒光凛冽,映照着他沾满煤灰、疲惫而心事重重的脸。
突然,一阵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在洞口方向响起。不同于工匠的沉重,这脚步声沉稳、内敛,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瞬间让洞内残余的工匠们屏住了呼吸,纷纷躬身肃立。
陈衍心头剧震,猛地抬头!
只见刘裕,只带着两名沉默如山的亲卫,不知何时已悄然出现在洞中。他依旧是一身玄色劲装,未着甲胄,仿佛只是随意散步至此。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在跳跃的炉火映照下,如同寒潭,瞬间锁定了靠坐在钢锭旁的陈衍。
洞内一片死寂,只剩下炉火的噼啪声。刘裕的目光缓缓扫过那些初步成型、在余烬微光下反射着冷冽光泽的胸甲护心镜,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赞许,但很快又恢复了深潭般的平静。
他没有询问进度,没有评价工艺,甚至没有多看那些价值连城的甲胄半成品一眼。他的脚步径直走向陈衍。
陈衍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和肩伤带来的不适,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
“不必。”刘裕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却带着无形的压力,让陈衍的动作僵在原地。
刘裕在陈衍面前站定,目光落在陈衍手中那把被擦拭得锃亮的环首刀上,停留了片刻。然后,他缓缓抬起右手——那只曾经徒手掰断三石强弓、骨节粗大、布满老茧的手。
他手中,托着一个东西。
不是刀。
而是一个刀鞘。
一个由乌沉木精心打造、缠着暗金色丝线、镶嵌着几颗温润墨玉、与陈衍手中环首刀形制完美契合的华丽刀鞘!
刘裕没有说话,只是将那价值不菲的刀鞘,轻轻地、平稳地放在了陈衍身旁冰冷的钢锭上。乌木的温润光泽与钢铁的冷硬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放下刀鞘,刘裕的目光再次扫过陈衍的脸,那眼神深邃难明,仿佛在审视一件新打造的兵器,又仿佛在无声地传递着什么。他没有留下任何言语,转身,带着亲卫,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溶洞深处的阴影里,只留下洞内一片死寂和炉火摇曳的光影。
陈衍僵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法。
他低头,看着钢锭上那个华丽而冰冷的刀鞘。
鞘身冰凉,触手生寒。
里面,空空如也。
没有刀。
赠鞘,无刀。
这是恩赏?是认可他打造明光铠的功劳?
还是…最赤裸、最冷酷的试探与警告?
是告诉他,他的“刀”(价值、技艺、甚至性命),始终掌握在别人手中?鞘再华丽,若无授刀,终究只是个无用的空壳?
抑或是提醒他,那袋消失的私盐,那被烧毁的南洋麻袋碎片…一切皆在掌握?
冷汗,瞬间浸透了陈衍的后背,比熔炉的热浪更加灼人。他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握着环首刀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刀锋的寒光,映照着身旁那个华丽而空洞的刀鞘,也映照着他眼中那深不见底的惊悸与冰冷。在这熔炉地狱般的秘密洞窟中,权力的寒意,比钢铁更加刺骨。
喜欢寒旌映长安:从北府小卒到天下共请大家收藏:(m.20xs.org)寒旌映长安:从北府小卒到天下共20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