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火石之间,一个极其大胆、近乎疯狂的念头在他脑中成型——将计就计!既然被当成“妖火”,那就坐实它!但不是“妖”,而是“神”!
“快!把王忠抬出来!还有…把老魏的断臂…也请出来!”陈衍的声音急促而决绝。
众人不明所以,但还是立刻照办。肺痨深重、奄奄一息的老匠人王忠被抬到了淬火间中央。而老魏牺牲后火化留下、被匠人们用木盒供奉起来的那条残臂(连同断腕),也被郑重地请了出来,放在王忠身边。
“所有人!听我号令!”陈衍眼神锐利如刀,“把淬火剩下的松脂块拿出来!砸碎!扔进还在冒烟的石槽余烬里!赵师傅,你带几个人,把库房里那些祭祀用的破锣、旧鼓、还有上次驱邪剩下的傩戏面具都拿出来!快!”
就在钱校尉的骑兵冲到山坳入口,马蹄声已清晰可闻之际!
锻造点内,异变陡生!
几个匠人将大块松脂砸碎,投入石槽中尚未完全冷却的油污余烬里!
“轰!噗噗噗!”
松脂遇热即燃!瞬间腾起数股虽然不大、但颜色更加诡异(混合了残留鱼油和烟灰,呈现黄绿带黑)的火焰!同时爆发出大量噼啪作响的油泡和更加浓烈的、刺鼻的松脂焦糊味!
与此同时,赵铁锤等人敲响了破锣旧鼓!声音杂乱无章,却充满了一种原始的、癫狂的节奏!更有人戴上了狰狞的傩戏面具(上次驱赶“龙脉哀鸣”时用过),在幽暗的火光映照下,如同地府钻出的鬼卒!
陈衍站在中央,将气息奄奄的王忠扶坐起,又将供奉老魏断臂的木盒高高举起!他披散头发(扯散了发髻),脸上抹了几道淬火留下的油污,在跳动的诡异火光和嘈杂的锣鼓声中,用一种近乎嘶吼、充满悲怆与狂热的语调,朝着山坳入口的方向,大声“吟唱”起来:
“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
“弟子诚惶!以肺痨之躯为引,以忠烈残肢为祭!”
“地火引动天雷火,非为妖孽,实乃神罚炼真金!”
“驱邪祟!镇妖氛!护我京口生民——!”
“雷神爷显灵啦——!!!”
他的声音在锣鼓和火焰噼啪声中,显得格外凄厉、神秘,穿透力极强!
钱校尉带着骑兵刚冲进山坳,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几处燃烧着诡异黄绿黑火的小火堆(松脂余烬)。
浓烈刺鼻、令人作呕的烟雾弥漫。
戴着恐怖面具的“鬼卒”在癫狂地敲锣打鼓、手舞足蹈。
中央一人披头散发,高举一个木盒,扶着个奄奄一息的老者,状若疯魔地嘶吼着“雷神”、“神罚”、“祭品”!
更骇人的是,那人手中木盒里,赫然供奉着一条焦黑、干枯的——人手臂!
这哪里是什么锻造工坊?分明是一场邪异、血腥、装神弄鬼的祭祀现场!那冲天的蓝焰,就是这邪祭引来的“妖火”?!
一股寒气从钱校尉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固然凶残,但对鬼神之说仍有本能的敬畏。眼前这疯狂、诡异、充满不祥气息的场景,远比发现一个锻造窝点更让他心胆俱寒!尤其是那条供奉着的断臂,让他瞬间联想到了乱葬岗和种种恐怖的传说。
“停!都给老子停下!”钱校尉勒住马,色厉内荏地大吼,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们…你们在搞什么鬼?!”
陈衍猛地转过身,脸上油污在火光下如同鬼画符,眼神却异常“狂热”地瞪着钱校尉:“军爷!非是搞鬼!是雷神显圣!地火引天雷,焚此污秽之地,炼化神金,以镇不祥!我等凡夫,正以虔心与祭品,平息神怒,护佑一方!军爷速退!莫要冲撞了神灵,引来天罚啊——!” 他最后一句拉长了音调,如同鬼哭。
配合着他的话语,一个戴着傩面的匠人故意踉跄着冲向钱校尉的马前,手中的破锣猛地一敲!
“咣——!”
刺耳的锣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瘆人!那狰狞的面具几乎贴到马脸上!
钱校尉的坐骑受惊,人立而起,发出一声惊恐的嘶鸣!他身后的骑兵队伍也一阵骚动,马匹不安地踏着蹄子。
看着火光中那些“鬼卒”狂舞的身影,听着那凄厉的“神谕”,闻着刺鼻的怪味,再想到那条供奉的断臂和传说中此地“龙脉哀鸣”的不祥…钱校尉的勇气如同被戳破的皮球,瞬间泄了大半。他脸色发白,额头渗出冷汗。
“妖…妖人惑众!”他强撑着骂了一句,却不敢再上前,“给…给老子看住这里!不许他们再搞这些装神弄鬼的把戏!等…等天亮了,禀报马大人定夺!” 说完,他竟调转马头,带着惊魂未定的骑兵,如同来时一样迅速,狼狈地退出了山坳,只留下几个士兵在远处心惊胆战地监视。
淬火间内,锣鼓声渐渐停歇。匠人们摘下傩面,个个汗流浃背,心有余悸。陈衍缓缓放下高举的木盒,看着里面老魏的残臂,又看看身边咳血不止、几乎昏厥的王忠,最后望向石槽中那些静静躺着、在余烬微光下流淌着幽蓝纹路的暗蓝甲片。
幽焰惊城,傩舞惑敌。一场以疯狂掩饰锋芒、以鬼神震慑豺狼的险棋,在断臂与痨病的“祭品”前,竟真的暂时逼退了来势汹汹的爪牙。这深蓝的甲胄,尚未披挂上阵,便已浸透了谎言、牺牲与神鬼莫测的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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