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仅仅刻下活着的。那些逝去的,同样被铭记:
“王忠” —— 这两个字刻得最深,几乎入石一寸,是老魏用尽全身力气、独臂抡锤砸下的。
“张狗儿”(死于爆炸)、“刘麻子”(被拷打死)、“哑巴强”(运送途中失踪)……
刻到后面,许多名字已无人能准确写出,便刻下他们的特征或绰号:“断指老吴”、“爱唱小曲的胖子”、“独眼铁匠”……
汗水混合着石粉,顺着人们的脸颊流下,在布满灰尘的脸上冲出沟壑。手臂酸麻,虎口震裂渗血,却无人停歇。灯光将刻字者佝偻、专注的身影投射在窖壁和冰冷的铠甲上,如同在进行一场古老而神圣的献祭。
不知过了多久。
敲击声终于停止。
地窖顶壁中央,一片密密麻麻、大小不一、深浅各异、字体杂乱的刻痕,覆盖了数尺见方的岩面。近千个名字、绰号、特征,如同星辰,又如同伤疤,深深烙印在冰冷的岩石之上。它们无声地诉说着一段在黑暗、血泪与烈火中铸就锋芒的史诗。
陈衍仰着头,脖颈酸痛,目光缓缓扫过顶壁上那一片无声的铭文。灯光在刻痕的凹陷处跳跃,投下长长的、颤动的阴影,仿佛那些消逝的灵魂在低语。八百具筒袖铠在下方静默,鳞片幽光闪烁,仿佛在回应顶壁的呼唤。
“都在这里了。” 老魏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他用染血的布条缠紧震裂的虎口,“活着,死了的…都在。”
陈衍收回目光,看向身边仅存的战友,每一个人的眼中都映着顶壁的刻痕和铠甲的寒光。
“甲成了。” 陈衍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如同出鞘的剑锋摩擦剑鞘,“该是它们…该是我们…出去的时候了。”
他弯腰,从脚边拿起一件筒袖铠的护臂,冰冷沉重的触感透过掌心传来。他将其高高举起,让幽暗的鳞甲反射着顶壁的刻痕。
“以铁为骨,以血为誓!” 陈衍的声音在地窖中回荡,撞在岩壁上,激起沉闷的回响,“此甲不归,此名不灭!”
没有激昂的口号回应。幸存的工匠们,只是默默地、一件件地拿起了身边的铠甲部件,开始沉默而迅速地检查、组装。金属的碰撞声、牛筋绳勒紧的摩擦声,取代了刻石的声响,在这铭刻着千鳞之名的地窖中,奏响了出征的前奏。顶壁的刻痕,如同八百双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他们,也注视着即将被这寒芒撕裂的沉沉天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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