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卷着鹅毛大雪,如同发怒的白色巨兽,狂暴地抽打着京口城。天地间一片混沌,屋舍、道路尽被深埋,唯有呼啸的风声主宰着死寂的夜。然而,在京口城西一处废弃多年、门窗破败的慈幼局——如今数百名无家可归孤儿唯一的栖身之所——却透出几簇微弱而摇曳的火光,以及一种异乎寻常的紧张气氛。
破败的大殿内,挤满了瑟瑟发抖的孩子。大的不过十二三岁,小的只有四五岁,个个面黄肌瘦,裹着破旧的、难以御寒的单衣,蜷缩在角落里临时点燃的、冒着呛人浓烟的篝火旁。墙壁上,用木炭灰画满了歪歪扭扭的“铠甲”——有巨大的护肩(肩吞),有圆圆的护心镜(腹吞),还有长条形的“宝刀”。这是陈衍当初教他们画的,是他们贫瘠想象中抵御寒冷和恐惧的“神甲”。阿毛(发现瓷粉提温的少年)紧紧抱着一个更小的孩子,警惕地望着门外。
王婶蜷缩在靠近门口的一个草堆上,脸色灰败,气息微弱。连日来的惊惧、操劳和刺骨的寒冷,已让这位年迈的妇人油尽灯枯。她怀里,小石头(陈衍托付的婴儿)也被冻得小脸青紫,哭声微弱。
突然!
“砰!轰隆——!” 慈幼局那本就摇摇欲坠的大门被粗暴地撞开!木屑纷飞!刺骨的寒风裹挟着雪片狂涌而入,瞬间扑灭了殿内几处微弱的篝火!
“官府查案!所有人不许动!” 厉喝声如同寒冰碎裂!
数十名身着玄黑铁甲、手持火把和刀枪的官兵,如同地狱中涌出的恶鬼,在崔炎阴沉的目光注视下,踏着积雪冲了进来!火把的光在狂风中剧烈摇晃,将官兵狰狞的影子投射在布满炭灰画的墙壁上,如同群魔乱舞!
孩子们被吓得尖叫哭喊,乱成一团。
“搜!给我仔细搜!任何可疑纸张、布片、刻有奇怪符号的东西,统统带走!墙上这些鬼画符,也给我刮干净!” 崔炎的声音比寒风更刺骨。他认定那支“万隆皮栈”商队与传播炭灰童谣的孤儿营必有勾结!童谣的内容(肩吞、腹吞)更是让他联想到那件可怕的“神皮甲”!
官兵如狼似虎地扑向各个角落。草席被掀翻,破瓦罐被砸碎,孩子们仅有的、用来包裹脚丫御寒的破布也被粗暴地扯开检查。几个官兵狞笑着,用刀鞘狠狠刮向墙壁上孩子们用炭灰精心绘制的“铠甲”!
“不要!那是我们的宝甲!” 一个稍大的男孩哭喊着扑上去,想护住墙上的画,却被一个官兵粗暴地一脚踹开,重重摔在冰冷的泥地上,咳出血沫。
“我的肩吞!我的腹吞!” 小女孩看着自己画的心爱的“护心镜”被刀鞘刮得一片模糊,绝望地大哭起来。
阿毛眼中喷火,拳头捏得死紧,却被几个同伴死死拉住。
王婶被剧烈的动静惊醒,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虚弱得连抬手都困难。她看着眼前如同末日般的景象:官兵的狞笑,孩子的哭喊,炭灰画在刀鞘下化为乌有… 那象征希望和守护的“铠甲”,正在被无情地撕碎!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愤和力量,如同回光返照,在她枯槁的身体里燃烧起来!
“孩…孩子们…” 王婶用尽全身力气,发出如同破风箱般嘶哑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冷…冷吗?”
她的声音不大,却奇异地穿透了哭喊和呵斥,让离她近的几个孩子停止了哭泣,茫然地看向她。
王婶颤抖着抬起枯枝般的手,指向被刮得一片狼藉的墙壁,指向那些残存的、模糊的炭灰线条,眼中迸发出最后的光彩:“画…画没了…不怕…咱们的宝甲…在心里头!唱…唱起来!唱起来就不冷了!唱给这些…这些刮咱们宝甲的恶鬼听!”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撕裂般的决绝,唱起了那首陈衍教的、早已深入每个孩子骨髓的童谣,那首在绝望中给予他们一丝虚幻温暖的歌:
“肩吞——护寒肩——!”
第一句,嘶哑、破碎,却像一颗火星,猛地投进了干透的柴堆!
阿毛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猛地甩开拉住他的同伴,挺起瘦小的胸膛,用尽全身力气,稚嫩却无比嘹亮的声音紧跟着嘶吼出来:
“肩吞——护寒肩——!”
紧接着,那个被踹倒吐血的男孩,抹了一把嘴角的血,红着眼睛,带着哭腔和无比的恨意,跟着吼:
“肩吞——护寒肩——!”
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点燃!
“腹吞——暖肚皮——!” 王婶拼尽最后一丝生命,唱出第二句,随即头一歪,气息彻底断绝,只有那枯槁的手指,依然倔强地指向墙壁的方向。小石头在她怀中发出微弱的、如同猫叫般的啼哭。
“腹吞——暖肚皮——!”
“腹吞——暖肚皮——!”
“肩吞护寒肩!腹吞暖肚皮!”
一个、两个、十个、百个… 所有的孩子,无论大小,无论是否还在哭泣,都仿佛被某种神圣的愤怒和守护的意志所灌注!他们忘记了恐惧,忘记了寒冷,忘记了官兵的刀枪!他们紧紧依偎在一起,仰起脏兮兮的小脸,对着狰狞的官兵,对着呼啸的风雪,对着这无情的世道,用他们所能发出的最嘹亮、最稚嫩、也最不屈的声音,齐声高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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