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人们顿时乱作一团,有的去抢水桶,有的试图用沙土掩盖。但火借油势,蔓延极快,浓烟滚滚,呛得人睁不开眼。
混乱中,陈衍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没有冲向火场,而是如同猎豹般扑向了那台刚刚停下的水力锻锤!他疯狂地扳动水闸机关,同时用尽全身力气推动那巨大的水轮!
“阿衍!你干什么!”老魏捂着受伤的肩膀(刚才掷铁钎用力过猛,旧伤崩裂),嘶声喊道。
“开闸!放水!!!”陈衍的吼声压过了雷雨和火焰的噼啪声!
“轰——!”湍急的江水再次涌入水道,巨大的水轮在陈衍的推动和水流的冲击下,发出沉闷的咆哮,开始缓缓加速转动!
陈衍目标明确——那连接水轮和锻锤主轴的、巨大的青铜凸轮盘!凸轮盘边缘,为了配重和增加惯性,铸造时特意加厚了一圈,形成一道浅浅的凹槽。
陈衍抄起旁边一个盛满淬火废水的巨大木桶,用尽全身力气,将散发着刺鼻气味的废水泼向正在高速旋转的青铜凸轮盘!
“滋啦——!!!”冷水与炽热的金属剧烈反应,腾起大片白茫茫的蒸汽!但这还不够!
“铁头叔!沙土!往凸轮上泼!!”陈衍一边继续推动水轮加速,一边怒吼。
王铁头瞬间明白了陈衍的意图!他不再管身边的火苗,和几个反应过来的工匠抓起装满湿沙的筐子,奋力将冰冷的湿沙泼向那高速旋转的凸轮盘!
“噗!噗!噗!”湿沙被旋转的凸轮盘甩飞,但仍有大量粘附在滚烫的金属凹槽里。冰冷的湿沙与灼热的青铜接触,热胀冷缩效应瞬间达到极致!
“嘎吱…咔…嘣!!!”
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响起!在剧烈的冷热交替和湿沙带来的不均匀应力下,青铜凸轮盘边缘那道加厚的凹槽处,竟然硬生生崩裂开一道半尺长的狰狞裂口!旋转的巨大凸轮盘瞬间失去了平衡!
“轰——!哐当!咣啷啷——!”
失去平衡的凸轮盘带着可怕的势能猛烈地撞击在坚固的支架上!整个锻锤框架剧烈摇晃!连接凸轮和水轮的粗大硬木主轴在巨大的扭力下发出令人心颤的呻吟,最终“咔嚓”一声从中断裂!巨大的水轮失去动力,在惯性下又徒劳地转动了几圈,缓缓停止。崩裂的青铜碎片如同飞刀般四射,深深嵌入附近的木柱!
锻锤,这台刚刚还轰鸣的钢铁巨兽,彻底瘫痪了。主轴上巨大的裂痕触目惊心,崩裂的青铜凸轮盘歪斜地挂在上面,宣告着它短暂生命的终结。
火,还在燃烧,但匠人们趁着陈衍制造的混乱和泼洒的水、沙,终于合力将主要火势压了下去,只剩下几处余烬冒着青烟。焦糊味、金属腥味、湿沙的土腥味和淬火废水的酸味混杂在一起,弥漫在充满蒸汽的工坊里。
所有人都惊呆了,看着一片狼藉的锻锤和站在废墟旁、胸口剧烈起伏、半边脸被烟熏黑、手臂被飞溅碎片划伤流血的陈衍。
“阿衍!你…你毁了它?!”王铁头声音发颤,带着痛惜和不解。这可是他们几个月的心血啊!
陈衍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和雨水,走到那堆被抢救下来的甲片旁。火势被及时控制,大部分甲片只是被烟熏黑。他弯腰拾起一片被熏黑的鳞甲,手指用力抹去表面的烟灰,露出下面冷锻钢特有的、暗青色的坚韧光泽。他抬起头,目光扫过惊魂未定的匠人们,最后落在瘫倒在地、被老魏死死踩住的奸细身上,声音冰冷而平静:
“一台死物,毁了便毁了。只要人还在,只要这脑子里的图没烧掉,”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只要这些甲片还在,就能再造十台、百台!”
他走到那断裂的主轴前,手指抚过那新鲜的、参差不齐的断口,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属于工程师的锐利光芒:“现在,我知道它哪里最脆弱了。也知道…下次该用什么料子,该怎么改了。”
“至于你,”陈衍的目光如冰锥般刺向那面如死灰的奸细,对老魏说道:“魏叔,带下去,问清楚。看看桓玄除了派老鼠来放火,还有什么招。”
雨还在下,敲打着工坊的残骸。火光已灭,浓烟渐散。瘫倒的锻锤如同战死的巨兽骸骨。但陈衍挺立在废墟与湿冷的甲片之间,浑身湿透,带伤染血,眼神却比炉中余烬更灼热。他的手中紧握着那片冰冷的、被烟火熏燎过的钢甲,仿佛握住了撕碎黑暗未来的钥匙。今夜,他以毁掉心血为代价,守护了更重要的东西,也看清了通往真正力量的道路上,那必须被跨越的、名为“失败”的铁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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