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砖石,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林晚秋听不见声音,但她读懂了唇语:
“晚秋,别回头。”
雨渐渐小了。
陆承宇站在堤坝尽头,望着她伫立在光影中的身影,久久不动。
风穿过空旷的山谷,吹起他湿透的衣角。
陆承宇缓缓向她走近,脚步轻得仿佛生怕惊扰了这片土地下沉睡的冤魂。
他浑身湿透,肩头还沾着从控制室带出的铁锈粉末,就好像是从一场漫长的噩梦中艰难跋涉而来。
风掠过他的发梢,吹起了半边湿冷的衬衫。
他忽然抬起手,指尖触碰到她的嘴唇,冰凉且克制。
“别说话。”他说。
然后,他吻了她。
这不是热烈的告别,也不是绝望的纠缠,而是一种近乎祭奠般的温柔。
林晚秋没有躲开,也没有回应。
她只是闭上了眼睛,任由那熟悉的气息裹挟着过往的碎片扑面而来——少年时他在校门口递给她的热豆浆,婚礼请柬上没有落款的日期,还有昨夜枪口升起的那一缕青烟。
“你父亲教会我的……”他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声音低沉沙哑,如同撕裂的布帛,“不是如何赚钱,而是如何还债。”
他猛地扯开衬衫,胸口赫然露出一道陈旧的疤痕,疤痕下面纹着一组数字:QH。
墨色深深嵌入皮肉,边缘泛着微红,似乎曾被反复描摹。
“这是他用血在我胸口画下的。”陆承宇闭上了眼睛,“那天爆炸前,他冲进火场把我拖了出来,临昏迷前咬破手指,在我皮肤上写下了这串号码——清河项目,2013年7月28日,第一笔赃款转移的日子。他要我记住,每一分黑钱,都压着一条人命。”
林晚秋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终于明白了,为何陆承宇能在商场上翻云覆雨,却始终保留着一丝良知;为何他明知她是纪检干部,仍执意靠近她;又为何在昨晚,他选择开枪毁掉录像,却亲手交出了通往真相的地图。
他不是毁灭者,而是赎罪者。
远处传来警笛声,由远及近,划破了黎明的寂静。
一辆银灰色的警车驶过田埂,在朝阳中闪烁着冷光。
车载广播正在播报:“今日上午九时,青禾镇举行新任党委书记就职仪式,原省纪委干部林晚秋同志将代理主持全镇工作……”
风中,还夹杂着一段断断续续的旋律——古筝轻轻拨弦,箫声幽咽,是父亲生前最爱的《清平乐·村居》。
林晚秋愣住了。
那曲调似乎并非来自广播,而是从记忆深处浮现出来,缠绕在这片他曾鞠躬尽瘁的土地上。
她转身走向镇广场。
手中的U盘插入便携投影仪,完整的证据链再次投射出来,蓝光映照在斑驳的墙面上,如同神谕降临。
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张正华的死亡证明高悬在中央,白纸黑字写着“突发心梗”。
就在第一缕阳光斜射在上面时,突然发生了异变——
纸面边缘忽然卷曲、焦化,随即腾起一簇无声的火苗。
众人惊恐地后退,只有林晚秋凝视着,一动不动。
火焰褪去后,背面显露出一行打印机残留的病历编号与医院公章:市二院骨科·2013.07.26。
那是她母亲的名字。
诊断栏清晰地写着:“高处坠落致右腿粉碎性骨折,疑遭推搡。”而主治医生签字栏下方,一个潦草的姓名首字母缩写——Z.H.,像针一样扎进她的眼底。
张正华。
当年她在青禾支教,母亲前来探望,曾在镇政府院内“意外跌倒”。
她一直以为是山路湿滑……原来,那是封口的开始。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穿透人群,落在远处警车旁那个即将被押走的身影上。
陆承宇隔着晨雾望着她,嘴角竟浮现出一丝释然的笑容。
而在她背包的深处,一枚旧徽章静静地躺着。
铜质已经氧化发黑,但中心“纪检”二字依旧清晰。
清晨六点四十分,她取出它,轻轻别在志愿者马甲左胸的位置,低头整理了一下衣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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