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裹着铁锈味渗进鼻腔时，林晚秋正蹲在镇政府档案室的铁皮柜前。
老式锁头卡在锁孔里，她的指甲缝里还沾着方才撬锁时蹭的红漆。
身后的陆承宇举着战术手电，光束在柜顶积灰上划出一道银线：1998年的档案柜，我爸说过这一批是从县物资局调的，锁芯都是统一型号。
一声，锁舌弹开的瞬间，林晚秋的指尖突然泛起灼痛——这是真实之眼·溯启动的前兆。
她屏住呼吸，手掌覆上柜内泛黄的牛皮纸袋，视网膜蓝光骤亮，模糊的影像在眼前闪现：
穿蓝布工装的男人背对着她，后颈有块淡红色胎记。
他把一叠文件塞进档案袋，钢笔尖在封条上压出深痕，墨迹未干便匆匆按了指纹。老林，吴镇长催着要搬迁名单。远处传来年轻女人的喊叫声，男人手一抖，钢笔在林建国三个字上划出歪扭的尾钩。
是我爸。林晚秋的声音发颤，她翻开最上面的档案，封条上的指纹与记忆里的重叠——尾指关节处有个月牙形凹痕，那是父亲当年修课桌时被钉子扎的。
而档案袋右下角，赫然盖着青禾镇易地搬迁项目初审的红章。
陆承宇的呼吸声突然粗重：这里面有我爸的签名。他指着文件末尾的陆守仁三个字，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我爸从不用仿宋，他说商人的字就得带点烟火气......话音未落，林晚秋已经抽出夹在文件里的照片——泛黄的合影里，吴天明搂着陆守仁的肩膀，两人身后是刚奠基的青禾小学，背景板上承安建筑承建的字样还沾着水泥。
他们从第一笔扶贫款就开始了。林晚秋的指甲掐进掌心，1998年的搬迁补贴，2003年的小学基建，2010年的河道整治......她数着档案袋上的年份标签，每抽一份，陆承宇的脸色就白一分。
当最后一份文件露出时，她的手指突然顿住——那是2018年的《青禾镇乡村振兴示范村建设项目审批表》，申请人栏写着陆承宇，而批注栏的二字，是吴天明的亲笔。
小晚......陆承宇的喉结滚动两下，这项目我确实签了，但当时我以为......
我知道。林晚秋打断他，抬头时眼里没有责备，只有深不见底的暗涌，你以为这是正常的政企合作，就像你父亲教你的，商人总要给掌权者递根烟。她把文件按回档案袋，金属搭扣扣上的声响像声叹息，但现在我需要你告诉我，2018年的项目审计报告，承安集团内部备份存在哪里？
陆承宇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想起三年前那个暴雨夜，父亲在书房咳得喘不上气，却坚持把加密硬盘塞进他手里：小宇，有些账不能见光，但你要记住......老人的手指戳在硬盘背面的划痕上，等哪天有个穿白衬衫的姑娘来问，你就把这个给她。
地下车库B3区17号储物柜，密码是你生日。他说，声音轻得像片羽毛，我爸说过，那是给执剑人留的忏悔录。
档案室的门突然被撞开。
钟无艳裹着腥湿的雨气冲进来，她的高跟鞋卡在地板缝里，发梢滴着水，手里的枪却稳得可怕：林处长好手段，连档案室的监控都黑了。她的目光扫过打开的档案柜，嘴角扯出冷笑，但你以为找到这些就能定案？
吴书记的口供还没录，那些村民的证词......
已经在路上了。林晚秋站起身，白衬衫下摆沾着档案柜的锈迹，方才在礼堂，我让刘队安排人去接张阿婆了。
那个二十年前在镇医院当护工的老太太，她记得我爸发病那晚，吴天明的司机抱着个黑箱子进了病房。她望着钟无艳骤变的脸色，继续道，还有你电脑里的聊天记录——QH7毒剂已部署，必要时启动，发件人是，收件人是。
钟无艳的枪口微微抬起。
陆承宇下意识挡在林晚秋身前，却见她突然笑了：你不会开枪的。她指了指钟无艳耳后那颗朱砂痣，三年前你在省党校进修，笔记里写过我要做第二个王瑛。
王瑛是谁？
是为了查案坠崖牺牲的纪委书记。她的声音放轻，像在哄一个迷路的孩子，你抽屉里的入党申请书，最后一句是我愿为信仰燃尽最后一滴血
钟无艳的手开始发抖。
林晚秋趁机上前半步，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腕：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枪响的瞬间，陆承宇把林晚秋扑进档案柜后的暗格里。
子弹擦着他的耳际飞过，撞在铁皮柜上迸出火星。
钟无艳的喘息声混着雨声灌进暗格，林晚秋摸到后背贴着的硬物——是方才从档案袋里抽的照片，父亲后颈的胎记在照片上若隐若现。
小晚，你看。陆承宇的声音突然低下去，他指着照片边缘被裁剪的部分，这里有半枚工牌。林晚秋凑近，模糊的字迹逐渐清晰：青禾镇卫生院 陈素芬——那是她母亲的名字。
暗格外传来警笛声。
钟无艳的枪掉在地上，接着是手铐清脆的碰撞声。
刘队的声音透过门缝钻进来：林处？
陆先生？
你们在里面吗？
林晚秋推开暗格门时，雨已经停了。
阳光穿过破损的窗棂，在满地狼藉上洒下金斑。
她蹲下身捡起母亲的工牌照片，指腹抚过陈素芬三个字，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遗言：小晚，如果有天你找到那把钥匙，记得去看看你妈......
陆承宇的手覆上来，掌心还带着刚才扑她时蹭的灰：我陪你去。
林晚秋抬头，看见他眼底的坚定，还有藏在深处的痛楚。
她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不仅是吴天明的口供、钟无艳的审讯，还有承安集团那些见不得光的账本，以及母亲当年在卫生院究竟看到了什么。
但此刻，阳光正落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她突然觉得，那些未拆的雷，那些未结的网，都不再那么可怕了。
她把照片放进胸前的口袋，那里贴着党徽，贴着父亲的MP3，贴着所有未说出口的真相，我们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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