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一点二十分,临时指挥部。
陈秘书推门而入,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但眼神里却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锐气。
“晚秋同志,省法医中心第一份初检报告。”他将一份加密文件传输到林晚秋的电脑上,声音压得极低,“三点关键信息。”
林晚秋的目光在屏幕上飞速扫过。
“第一,骸骨左腿胫骨有一处明显的陈旧性骨折愈合痕迹,特征与档案中张志明同志2013年因公摔伤的工伤记录完全吻合。身份确认。”
“第二,颅骨后枕部,发现一处直径约4.5厘米的凹陷性粉碎骨折,系由钝器猛烈击打一次形成,这是直接死因。谋杀。”
“第三,”陈秘书的语气沉了下去,“根据骨骼硅藻含量和腐败程度综合分析,死亡时间初步推定在2014年9月28日至10月2日之间。”
这个时间,正是那段被恢复的视频里,张志明指着周德海鼻子质问之后,离奇失踪的时间段。
林晚秋的指关节捏得发白,她随即下达了新的指令:“立刻比对青禾镇及周边县市2014年9月至12月所有的殡葬登记、火化名单,查找‘张志明’的名字。”
半小时后,结果传来:空白。
“他们没敢走正规流程。”林晚秋的声音冷得像手术刀的刀刃,“只能找地方偷偷烧了,再把骨灰和无法烧尽的骸骨混在一起,带回乱坟岗掩埋。他们以为这样就天衣无缝了。”
中午十二点四十分,指挥部闭门研判会。
巨大的幕布上,林晚秋当众播放了那段经过技术部门降噪修复的视频片段。
张志明嘶哑而愤怒的声音在肃静的会议室里回响:“……周德海!你把搬迁户的救命钱挪去填你小舅子那个破工程的窟窿,就不怕遭报应吗!”
视频定格在周德海惊恐扭曲的脸上。
画面切换,下一张是乱坟岗挖掘现场的全景照片,泥泞的土坑里,那具蜷缩的骸骨触目惊心。
紧接着,一张特写照片投射出来。
一枚党徽,被小心地放在刚挖出的坟头之上,徽章上的镰刀与锤头,在探照灯下闪烁着微光。
那是调查组在骸骨贴身的衣物残片里发现的。
林晚秋缓缓走到幕布前,环视全场。
“十四年前,青禾镇卫生院副院长张志明,写下了第一封举报信,石沉大海,没有人听见。十年后,他被灭口,尸骨埋于荒野,还是没有人听见。”
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
“就在昨天,我替他寄出了这辈子的最后一封信。而今天,这具尸骨,就是对这封信最响亮的一声呐喊,一声跨越了十年光阴的呐喊。”
全场鸦雀无声。
陈秘书默默地站起身,走到会议桌前,拿起桌上一份早已拟好的文件,在落款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文件标题:《关于提请对犯罪嫌疑人周德海涉嫌故意杀人罪、贪污罪、滥用职权罪并案侦查并采取刑事强制措施的建议书》。
傍晚五点五十八分。
林晚秋独自一人,再次回到了那片乱坟岗。
土坑已经被回填,但新土的痕迹在暮色中依然醒目。
她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小的木盒,将那枚已经擦拭干净、闪耀着红色珐琅光泽的党徽,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
这枚党徽,将作为核心物证,移交省纪委证据保管中心。
就在她起身准备离开时,私人手机发出一声极轻微的震动。
是林小禾发来的加密信息:“姐,刚确认。周德海的岳母今天上午九点半,去县民政局档案科,以‘遗失补办’为由,要求查询并调取一份2014年秋冬的‘王秀兰代焚尸体证明’记录原件。”
王秀兰!周德海的小舅子,那个建筑承包商的母亲!
代焚证明!
林晚秋的眼神瞬间冷冽如冰。
她明白了。
对方已经收到了风声,开始恐慌性地销毁外围辅助证据。
那份“代焚证明”,很可能就是当年他们为掩盖非法焚烧张志明尸体而伪造的“合法”外衣。
她立刻拨通了陈秘书的保密电话,声音决绝而急促:
“通知下去,明天一早,以联合调查组的名义,对青禾县及下辖所有乡镇的殡仪馆、火葬场、民政殡葬管理部门,进行突击查封!封存过去十年内,所有的纸质手工台账和电子记录。我要让每一粒烧过的灰,都有据可查!”
夜风卷起地上的枯叶,掠过那座空荡荡的坟冢,发出呜呜的声响,仿佛是亡魂在风中终于得以安眠的叹息。
青禾镇的夜,被一张无形的大网彻底笼罩,每一个角落都在颤抖。
而这张网的中心,那根最关键的引线,正静静地等待着一个时刻的到来。
清晨六点十七分。
这个时间,对整个青禾镇的某些人来说,将意味着末日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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