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小倩——或者说聂娘娘——那句“阴阳簿一页就在寺中,守它的鬼就是我”,如同一声惊雷,在这阴森大殿里炸开,余音嗡嗡作响。林曦(林寒)只觉得魂体都跟着震荡了一下。阴阳簿!那可是传说中执掌生死轮回的冥府至宝!哪怕只是一页,也足以掀起腥风血雨!它怎么会流落到兰若寺?又为何由聂小倩看守?这背后藏着怎样的惊天秘密?
没等林曦细问,聂娘娘却摆了摆手,那姿态慵懒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此事说来话长,牵扯甚广。你初来乍到,魂体未稳,暂且歇息。今夜子时,寺中有一场‘百鬼宴’,算是为你接风,也让你见识见识这兰若寺的……热闹。”
说罢,她轻轻击掌。掌声清脆,在空殿中回荡。只见殿角阴影里,无声无息地飘出两个穿着惨白寿衣、面色青灰的小鬼,低着头,恭恭敬敬地侍立一旁。
“带林公子去‘听雨轩’歇息,好生伺候着。”聂娘娘吩咐道,语气平淡,却自有股森然气度。
两个小鬼喏喏应声,引着林曦退出大殿。穿过几重荒草萋萋的院落,来到一处相对僻静的轩馆。馆内陈设简单,却一尘不染,点着一种味道清冷的安魂香。窗外果然有细雨敲打芭蕉的声响,更添寂寥。
林曦盘膝坐在榻上,心绪难平。聂小倩的变化太大了,从当年那个需要宁采臣庇护的哀怨女鬼,变成了如今这般深不可测、统御一方的“娘娘”。这百年来,她经历了什么?兰若寺又变成了何等模样?那阴阳簿的一页,是福是祸?无数疑问在脑中盘旋。
他尝试感应怀中的“奇点”和小谢的残魂。奇点依旧沉寂,但对周遭精纯的幽冥之气似乎颇为受用,缓缓吸纳着。小谢的残魂则传来一阵阵微弱的悸动,既有回到故地的亲切,也有对聂小倩现状的困惑与担忧。
夜幕彻底笼罩兰若寺。子时将至,外面的雨声不知何时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越来越喧闹的、光怪陆离的声响。丝竹管弦、嬉笑怒骂、猜拳行令、甚至还有野兽的嘶吼……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打破了寺院的死寂,透出一股狂野的、病态的生机。
一个小鬼飘进来,尖声尖气地说:“林公子,娘娘有请,百鬼宴即将开席。”
林曦整了整魂体凝成的衣衫,随小鬼走出听雨轩。一出门,便被眼前的景象震了一下。
只见整个兰若寺张灯结彩!只不过那灯是幽绿色的鬼火,那彩是惨白的招魂幡。院子里、廊庑下,密密麻麻挤满了“人”!不,不全是人!有拖着长舌的无常鬼,有提着脑袋的刑天鬼,有浑身湿漉漉的水鬼,有穿着前朝官服的僵尸,有狐媚眼的女妖,有憨态可掬却目露凶光的黄鼠狼精……形形色色,奇形怪状,怕不下数百之众!它们或坐或站,或飞或爬,围着一堆堆篝火(燃烧的是不知名的黑色木头,发出噼啪的蓝色火焰),大碗喝酒,大块吃肉(那肉看起来也颇为可疑),喧哗笑闹,活脱脱一幅地狱版的“清明上河图”!
眼前这百鬼夜宴,更是将这种生命力扭曲、放大到了极致,充满了一种荒诞不经、光怪陆离的魔幻色彩。
小鬼引着林曦穿过群魔乱舞的庭院,所过之处,众鬼妖纷纷侧目,投来好奇、贪婪、敬畏、忌惮等种种复杂的目光。林曦魂体纯净,气息独特,在这鬼蜮之中犹如暗夜明灯,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宴席设在大雄宝殿前的青石广场上。聂娘娘端坐在一张铺着白虎皮的宽大座椅上,依旧是那身素白宫装,在群魔映衬下,愈发显得清冷绝尘,如同浊世莲花。她身旁设有一张稍小的案几,显然是给林曦准备的。
林曦入座。立刻有鬼侍女奉上酒水瓜果。酒是碧绿色的“幽冥酿”,果是黑紫色的“鬼脸莓”,皆散发着浓郁的阴气。
“来,林公子,尝尝我兰若寺的特产。”聂娘娘举杯,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全场的喧闹。众鬼妖顿时安静下来,齐刷刷望向这边。
林曦端起酒杯,魂力微探,知是无害,便浅尝一口。酒液冰凉刺骨,入喉却化作一股精纯的阴气,滋养魂体。他点头赞道:“好酒。”
聂娘娘微微一笑,倾国倾城,却让台下不少鬼妖打了个寒颤。“诸位,”她环视全场,声音传遍每个角落,“今日设宴,一为这位林曦林公子接风。林公子乃故人之后,神通广大,日后便是我兰若寺的贵客,尔等不可怠慢。”
众鬼妖纷纷应和,声音杂乱,有的谄媚,有的畏惧,有的则不以为然。
聂娘娘也不理会,继续道:“二来,近日黑风寨那老蝙蝠蠢蠢欲动,外界魔气侵扰日甚,我兰若寺亦非太平净土。今日聚宴,也是要提醒诸位,紧守本分,共御外侮。若有吃里扒外者……”她语气陡然转冷,眸中寒光一闪,整个广场的温度瞬间骤降,“休怪本娘娘让他连鬼都做不成!”
一股无形的威压弥漫开来,众鬼妖噤若寒蝉,连篝火都黯淡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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