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死城的巨大轮廓,如同蛰伏在昏黄天幕下的巨兽,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阴森与喧嚣。高耸的黑色金属城墙布满尖刺与狰狞鬼首,流淌着粘稠的、仿佛凝固血液般的幽光。巨大的城门敞开着,如同巨兽的口腔,吞噬着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麻木前行的鬼魂长队。城门口把守的并非寻常鬼卒,而是身着制式黑甲、气息彪悍、眼神冷漠的“阴司卫”,他们手持散发着禁锢魂力波动的锁魂叉,机械地检查着每一个入城者的“路引”(一种幽冥凭证)。
空气中弥漫着复杂的气味:劣质线香的烟味、腐烂物的臭气、某种刺鼻的硫磺味、还有无数魂体杂糅在一起的、难以形容的“魂臭”。各种声音混杂成一片嗡嗡的嘈杂:鬼魂的哭泣、哀嚎、咒骂、卫兵的呵斥、小贩的叫卖、以及从城内传来的、隐约的丝竹与喧嚣声。这是一座活着的、挣扎着的、属于亡者的城市。
而这枉死城,则是幽冥版的“雾都”,充满了荒诞、悲惨与一丝畸形的活力。
林曦(林寒)与聂秋痕混在入城的鬼魂队伍末尾。聂秋痕低声道:“林公子,入城需‘路引’,通常是地府签发,或是某些大势力担保的符牌。我们……没有。” 她脸上露出一丝忧虑。
林曦眉头微皱,正思索对策,忽然,一个瘦小机灵、穿着破烂号衣、鬼头鬼脑的小鬼从旁边钻了出来,凑到近前,压低声音道:“二位爷,面生得很呐!头回来枉死城?缺路引吧?小的这儿有门路,价格公道,保真!” 他搓着手,一脸谄媚,活脱脱一个幽冥版的“小扒手”兼“黄牛”。
聂秋痕警惕地看着他。林曦却心中一动,狄更斯式的情节总需要这类“小人物”推动。他不动声色地问:“什么价?”
小鬼眼珠一转,伸出三根手指:“三块‘魂晶’,童叟无欺!”
魂晶是幽冥界的硬通货,由精纯魂力凝结而成。林曦身无分文,聂秋痕更是落魄。那小鬼见他们犹豫,立刻道:“没魂晶?用宝物、功法抵押也成!或者……二位爷身手不凡,可以接点‘活儿’,很快就能凑够!” 他暗示着城内的灰色交易。
林曦不想节外生枝,正考虑是否强行潜入,忽然,城门口一阵骚动!一队盔甲鲜明、骑着骸骨战马的精锐阴司卫疾驰而出,为首一名鬼将厉声喝道:“戒严!搜查叛党余孽!所有入城者,严加盘查!”
队伍顿时大乱!卫兵检查骤然严格数倍,稍有可疑便被锁链套走!那小鬼吓得一缩脖子:“晦气!又抓人!二位爷,这生意做不成了,小的先走一步!” 说完便钻入鬼群消失不见。
眼看就要轮到他们,聂秋痕脸色发白。林曦深吸一口气,准备不得已时出手。就在这时,一个苍老而温和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咦?这不是……秋痕丫头吗?”
两人一惊,转头看去,只见旁边队伍中,一位穿着洗得发白的文士长衫、面容清癯、手持一卷竹简的老者,正惊讶地看着聂秋痕。老者魂体凝实,目光清澈,带着一股书卷气,在这混乱环境中显得格格不入。
“顾……顾先生?!”聂秋痕先是一愣,随即露出难以置信的惊喜之色,“您……您怎么也在……”
“唉,一言难尽。”被称作顾先生的老者苦笑摇头,看了看紧张的盘查队伍,快速低声道:“此地不是说话处。你们没路引?跟我来,老朽或许能帮上忙。” 他示意两人跟他走。
林曦与聂秋痕对视一眼,虽心存疑虑,但情势紧急,便跟了上去。顾先生并未走向城门,而是绕到城墙一侧偏僻处,那里有一个不起眼的、被杂物半掩的狗洞……旁边,竟有一扇隐蔽的小木门!顾先生有节奏地敲了几下门,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一条缝,一个睡眼惺忪的鬼仆探出头,见到顾先生,连忙躬身:“顾爷,您回来了。”
“嗯,带两位朋友进去。”顾先生示意林曦二人跟上。三人迅速闪入门内,木门关上,将城外的喧嚣与紧张隔绝。
门后是一条狭窄、昏暗、堆满杂物的巷道,空气中弥漫着霉味与药草味。典型的狄更斯式“秘密通道”。
“顾先生,这位是林曦林公子,是我的恩人。”聂秋痕连忙介绍,“林公子,这位是顾青衫顾先生,是……是我母亲生前的好友,一位博学的散修。” 她语气中充满敬意与信任。
“晚辈林曦,见过顾先生。”林曦拱手行礼,暗中感应,发现这顾先生魂力深厚内敛,竟是一位修为不俗的高人,而且气息中正平和,不似邪佞之辈。
顾青衫还礼,目光温和地打量了一下林曦,眼中闪过一丝惊异,随即笑道:“林公子气度不凡,秋痕丫头能得你相助,是她的造化。此处不是叙话之地,请随老朽到寒舍一叙。”
他领着二人在迷宫般的巷道中穿行。枉死城内,并非想象中全是宫殿楼宇,更多是低矮拥挤、杂乱无章的棚户区,被称为“鬼民窟”。狭窄的街道两旁,挤满了各种店铺摊贩:卖“忘魂汤”的茶寮、售“纸钱冥器”的杂货铺、提供“托梦”服务的卦摊、甚至还有上演“鬼戏”的露天戏台。形形色色的鬼魂穿梭其间,有衣着光鲜的鬼商,有衣衫褴褛的苦力,有嬉笑打闹的鬼童,也有蜷缩在角落等死的孤老。空气中充满了讨价还价声、叫卖声、嬉闹声、哭泣声,构成一幅光怪陆离的幽冥浮世绘。狄更斯式的社会百态,在此展现得淋漓尽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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