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纪元第九年，秋。
林越和零很少回方舟城。
但每当秋天，白桦林的叶子落尽，显得有些萧索时，零总会拉着他，坐上那辆从联邦交通署申请来的，最老旧的悬浮代步车，回到那座由他们亲手缔造的城市。
曾经的“方舟城”，如今早已更名为“联邦第一中心城”，但人们私下里，还是习惯叫它“方舟”。
那座承载了人类文明火种的方舟。
代步车无声地滑行在半空中的磁力轨道上，林越靠在窗边，看着下方的景象。
记忆中那片危机四伏，遍布着畸变兽和远古遗迹的废土，已经彻底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庞大到望不见边际的生态城市。
无数摩天大楼拔地而起，它们的形态并非冰冷的钢铁几何体，而是仿佛从大地中生长出来的，充满了生命感的螺旋曲线。
绿色的藤蔓与发光的植物，覆盖了每一座建筑的外壁。
一道道由纯净源质能量构成的光带，在楼宇之间穿梭，如同城市的血管，为这座巨兽输送着清洁的能源，将整个城市映照得亮如白昼。
“真夸张。”林越忍不住感叹。
他记得，当初他利用签到获得的【自律型建设军团】，也只是在一个巨型盆地里，勉强建立起了一个庇护所。
而现在，这座城市，已经将整个盆地，甚至周围数百公里的土地，都囊括了进去。
“这是盖亚的杰作。”零坐在他的身边，平静地陈述着事实。
她的盖亚意识，无时无刻不在优化着这座城市的生态循环。
确保每一寸土地的利用，每一次能源的消耗，都与自然环境达到最完美的和谐。
他们走进了一处公共交通枢纽。
这里没有了旧时代那种拥挤和嘈杂。
宽敞明亮的大厅里，人们安静地排着队，脸上都带着一种安详而富足的从容。
当林越和零出现时，周围的人群出现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没有人上前打扰，更没有人狂热地围观。
他们只是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向着两人的方向，微微躬身。
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最纯粹的尊敬与感激。
林越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拉着零，快步走出了枢纽。
他不习惯这个。
他只是一个退休了的，想过普通人生活的男人。
他们漫步在城市的街头。
街道上，孩子们在嬉戏打闹，他们脚下踩着小型的反重力滑板，互相追逐。
路边的公园里，年轻的恋人们依偎在一起，分享着一份用新世界水果制作的甜品。
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那么欣欣向荣。
林越甚至看到了一个露天的艺术馆，里面陈列着新一代人类创作的绘画和雕塑作品。
教育、医疗、文化……
这些在末日时代被视为奢侈品的东西，如今已经成为了每个人都能享受到的，最基本的生活保障。
他们走累了，在一个能够俯瞰中央生态公园的长椅上坐下。
公园的中心湖泊，清澈见底，一群被净化后，形态变得温和无害的鱼形新物种，在水中自在地游弋。
林越看着眼前这片繁荣的景象，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从心底深处涌了上来。
他做到了。
他真的为这个满目疮痍的世界，签下了一个全新的，美好的纪元。
他转过头，看着身边的零。
阳光洒在她的银色长发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圣洁的光晕。
这一切，都是他和她，共同创造的奇迹。
“零。”
“嗯。”
“你看，多好。”林越由衷地笑着，“比我签到过的任何奖励，都要好。”
零没有说话。
她只是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了林越放在长椅上的手。
她的手很温暖。
林越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享受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与幸福。
这，就是他的全世界。
然而，这份温馨的寂静，却被零的一句话，轻轻打破了。
“林越。”
“怎么了？”林越没有睁眼，懒洋洋地问。
“它们……”零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语，“……在为你高兴。”
林越的身体，微微一僵。
他睁开眼。
“它们？”
“嗯。”零的金色眼眸，看着眼前这片繁荣的城市，却又仿佛穿透了这一切，看到了更深层的东西。
“这座城市里的每一个生命体，从人类，到建筑上的藤蔓，再到湖里的鱼……它们的情绪，在刚才那一瞬间，都达到了一个……极度喜悦的峰值。”
林越沉默了。
又是那个庞大的，由亿万生命组成的意识网络。
“它们在模仿我？”
“不。”零缓缓摇头。
她转过头，纯金色的眼眸，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林越。
那里面，有一种林越从未见过的，混杂着困惑与警惕的复杂情绪。
“它不是在模仿你。”
“它在学习你。”
“它正在学习，如何拥有一个，像你一样，完整的……‘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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