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德八年十二月廿一，汴京飘起了入冬后的第一场大雪。宫门外的广场上，大理使者段成捧着一个染血的布包，跪在积雪中，寒风卷着雪沫子打在他脸上，却丝毫没让他挪动半分。布包里裹着两件东西 —— 一件是邓赕诏村民的血衣，布料上凝固的暗红血迹已发黑，还沾着烧焦的布屑；另一件是《苍山尸骸图》，纸上用朱砂勾勒出斜阳峰下堆积的尸骸，洱海水被染成的殷红，刺得人眼睛生疼。
“陛下！大周军队私入大理，屠我村寨、杀我百姓，还望陛下为大理做主！” 段成的声音嘶哑却坚定，一遍遍叩首，额头撞在青石板上，渗出血迹，与积雪融在一起，成了刺眼的粉红色。
宫门外的百姓围得越来越多，议论声渐渐传到紫宸殿。柴荣刚听完陈琅关于蜀地交子流通的奏报，就听见内侍慌张来报：“陛下，大理使者携血衣、尸骸图叩阙，声称…… 声称赵点检私调军队入大理，烧杀抢掠！”
“什么？！” 柴荣猛地站起身，龙椅扶手被他攥得咯咯作响。他之前虽听闻潘美在滇北有劫掠行为，却没想到竟闹到了大理，还激起了如此大的民愤。“传旨，召大理使者入殿，再召集群臣议事！”
片刻后，紫宸殿内气氛凝重如冰。段成捧着血衣与尸骸图，一步步走到殿中，将东西放在御案前，含泪奏报：“陛下，十一月初，大周将领潘美率六千精兵，以‘清剿残匪’为名入大理，绕过我段氏防线，突袭邓赕诏村寨，屠杀村民三百余人，焚毁房屋百余间。后我王率族兵反击，在斜阳峰下激战，双方死伤惨重，洱海水被鲜血染红，至今尸骸仍未收尽！潘美还说，他是奉赵点检之命，为大周追回蜀地珍宝！”
说着，段成展开《苍山尸骸图》，指着图中一处：“陛下请看，这是邓赕诏村寨的位置，三百余村民的尸骸堆积在此；这是斜阳峰，我大理族兵战死两千余人，周军也死伤千余。潘美后续又增兵两千，攻破叶榆镇，若不是吐蕃东侵牵制周军，大理恐怕已被周军覆灭！”
殿内一片死寂，文武百官脸色各异。王朴上前一步，拿起血衣，指尖抚过凝固的血迹，沉声道：“陛下，赵匡胤私调兵权，擅启边衅，还纵容士兵屠寨，已触犯国法！若不严惩，恐失大理民心，更让周边部族寒心，大周统一天下的大业，将毁于一旦！”
符彦卿也跟着出列，语气沉痛：“陛下，殿前司兵权本归中枢掌管，赵匡胤竟敢匿旨调兵，此乃谋逆之举！如今大理使者携血证而来，天下皆知，若不处置，陛下威信何在？国法威严何在？”
“放肆！” 一声怒喝突然响起。赵匡胤从武将班列中走出，他身着紫色朝服，眼神凌厉如刀，死死盯着王朴与符彦卿：“王相、符将军，休要血口喷人！潘美入大理，是为追回孟昶私藏的蜀地珍宝，那是大周的财物，何谈‘擅启边衅’？至于屠寨，不过是大理人捏造的谎言，想借此污蔑大周！”
“谎言？” 段成怒视赵匡胤，“赵点检若不信，可随我去大理，看看邓赕诏的废墟，看看斜阳峰下的尸骸！那些死去的村民，难道都是假的？！”
赵匡胤被怼得语塞，怒火却更盛。他猛地拔出腰间佩剑，“哐当” 一声，长剑出鞘，寒光四射。不等众人反应，他挥剑朝着御案砍去 ——“咔嚓” 一声，御案一角被生生劈断，木屑飞溅，落在柴荣脚边。
“某拓土开疆，为大周追回珍宝，何罪之有？！” 赵匡胤嘶吼着，声音震得殿内梁柱嗡嗡作响，“若不是你们这些人处处掣肘，大理早已归降大周，哪还有今日的麻烦！”
他的话音刚落，殿前司旧部纷纷出列，石守信、高怀德等人齐声喊道：“陛下！赵点检一心为大周，潘美入大理也是为追回珍宝，还望陛下明察！” 十几名武将同时躬身，气势逼人，竟让文官们一时不敢出声。
柴荣坐在御座上，看着眼前的景象，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头顶。赵匡胤的嚣张、殿前司将领的抱团、大理使者的血泪控诉，再想起蜀地因王全斌纵兵劫掠刚稳定，如今大理又因赵氏私调兵生乱，诸多烦心事交织在一起，让他胸口一阵剧痛。
“咳…… 咳咳……” 柴荣突然捂住胸口，剧烈咳嗽起来。起初只是干咳，后来竟咳出了血 —— 鲜红的血珠落在龙袍上，像一朵朵绽放的红梅，刺得人眼睛生疼。
“陛下！” 王朴惊呼着冲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柴荣。柴荣想说话，却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手指着赵匡胤，又指着殿外的大雪，身体一软，瘫倒在龙椅上，眼神涣散，再也无力支撑。
殿内瞬间乱作一团。内侍们慌慌张张地去传太医，文官们围在御座旁，担忧地看着柴荣，武将们则站在原地，面面相觑。赵匡胤看着瘫倒在龙椅上的柴荣，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 有惊讶，有忌惮，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窃喜。他知道，柴荣这一病，朝堂的天平，恐怕要向他倾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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