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艾家村，层林尽染，夕阳的余晖为这个小山村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村口的老槐树下，几个村民正闲话家常，忽见一个穿着笔挺军装、身姿挺拔的年轻人风尘仆仆地走来。
这年轻人约莫二十一、二岁，寸头硬朗，眉目俊朗，一双黑眸炯炯有神，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正气与坚毅。只是此刻，他紧抿的唇线和微蹙的眉头，泄露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焦急。
“老乡，请问牛棚怎么走？”他开口，声音清朗，带着军人特有的干脆。
一个正抽着旱烟的老汉抬起头，眯着眼打量了他一番，朝着村西头努了努嘴：“喏，顺着这条路一直走，看到一片矮房子，门口堆着柴火垛的就是。”
“多谢。”年轻人道了谢，大步流星地朝着所指方向走去。军靴踩在黄土路上，发出沉稳而急促的声响。
刚接近那片低矮的土坯房区域，远远就看见三个老人扛着农具，拖着略显疲惫的步伐下工回来。其中一位老人身形清瘦，背脊却挺得笔直。
年轻人目光一凝，瞬间锁定了那位老人。他脸色一变，手里拎着的旅行袋“啪”地一声掉在地上，人已经像箭一样冲了过去。
“爷爷！”
聂老爷子正低头想着心事，闻声猛地抬头，看到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大孙子聂渊，先是一愣，随即花白的眉毛就竖了起来，吼声如雷：“聂渊？！你个混账小子！你不在部队好好待着，跑这穷乡僻壤来干什么？！”
聂渊不管不顾，一把接过爷爷肩上沾着泥土的铁锹，另一只手稳稳扶住老人的胳膊，声音低沉却坚定：“我过来看看您和奶奶。”
他随即转向旁边两位同样面露惊讶的老人，礼貌却难掩急切地点头问候：“卫爷爷，闻爷爷。”
“看什么看！我好得很！用不着你看！”聂老爷子气得用烟袋锅子虚点着聂渊，“赶紧给我回去！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要来！不准请假！我这身份要影响你前程的！你知不知道？！”
“我不管。”聂渊的倔劲儿也上来了，眉宇间那点焦急化成了执拗，“影响了我就退伍。我奶奶呢？”他目光急切地扫向那几间矮房。
“你……”聂老爷子被噎得一时说不出话，没好气地哼道，“在屋里做饭呢！你个不听话的……”
聂渊不再多言，拎起地上的旅行袋，扛着铁锹，扶着他爷爷就往看起来最好的一间土坯房走。
“欸！你个臭小子，我让你进去了吗？我让你赶紧回去！”聂老爷子一边被孙子半扶半推着走，一边还在数落，语气却到底软了几分。
聂奶奶正端着盆准备倒水，听到动静探出身，一眼看见大孙子，手里的盆差点没拿稳，眼圈瞬间就红了：“渊渊？你……你这孩子，你怎么真跑来了？走之前不是给你写信，让你别担心，千万别来吗？”她放下盆，快步上前，布满老茧的手紧紧抓住孙子的胳膊，上下打量着，仿佛怎么看都看不够。
“奶奶，我不放心您和爷爷。”聂渊声音放缓了些，将旅行袋递过去，“给您和爷爷带了点东西。”
聂奶奶接过沉甸甸的袋子，打开一看，里面不仅有麦乳精、罐头、糖果，还有两条大前门香烟、一瓶西凤酒、厚厚一叠全国粮票和油票，甚至还有两件崭新的厚棉军大衣。东西之丰富，让聂奶奶又是心酸又是感动，眼泪差点掉下来。
这时，卫奶奶和闻奶奶也闻声出来，聂渊赶紧又礼貌地打了招呼。
他的目光快速而仔细地扫过爷爷奶奶住的这间小屋。屋子不大，泥土地面扫得干干净净，土炕上铺着整洁的旧床单，被子叠得整齐，虽然家具简陋，但窗明几净，炉火烧得正旺，暖意融融，空气中还飘着一股淡淡的饭菜香。和他想象中牛棚的阴冷潮湿、凄风苦雨完全不同，他高悬了一路的心，这才稍稍落回实处一点，但眉头却因为这份“过于好”的环境而疑惑地微微蹙起。
卫奶奶笑着打圆场：“小渊来得正好，我们今天包了酸菜猪肉馅饺子，擀了面条，做得多，快一起来吃口热乎的！”
正说着，闻人拎着两捆柴火从外面进来，看到聂渊，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喊道：“聂渊哥。”
聂渊疑惑地看向他。
闻人简短解释：“我跟着爷爷奶奶一起下来的，顺便照应点。”
聂老爷子叹了口气，对孙子说：“我们在这儿真挺好的，活不重，你奶奶她们就是割割猪草，轻省得很。重活累活……大多让闻人和其他几个小年轻帮着干了。眼看就要下雪猫冬了，更没啥事了。”
聂渊沉默地听着，不接话，也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反而一屁股坐在炕沿的小凳上，斩钉截铁地说：“我休了二十天假，最近就住这儿。明天的工我去上，你们都在家歇着。”
聂老爷子看他这油盐不进的样子，又是气恼又是无奈，最终只能妥协地摇摇头。其实老两口心里何尝不想念这个自幼带在身边、最是孝顺出色的长孙？只是怕连累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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