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颤抖着解开贴身油布包时,朱慈兴闻到了腐肉和海水混合的腥臭,其间还夹杂着一丝熟悉的龙涎香——那是永历帝最爱的熏香味道。
展开的信笺上,永历帝的字迹比三年前在桂林见到时更加潦草,最后几行被血迹晕染得像雪地里凋零的梅花。
信纸角落盖着的玉玺印泥淡得像是垂死者的唇色,朱慈兴用指尖轻抚那个模糊的印记,突然发现印章边缘多了一道细小的裂纹——那是当年清军破南京时,玉玺从案几摔落留下的伤痕。
台风季来临前的夜晚闷热得令人窒息。朱慈兴蹲在海滩上,看老兵教新兵用荷兰人的缆绳结渔网。
浪花舔着他的赤脚,退去时在脚背上留下细小的盐粒。他随手捡起一只刻着葡萄牙纹章的椰子壳,发现里面竟藏着几只小寄居蟹,正惊慌失措地挥舞着螯足。斥候的呼喊声撕破夜空时,他正用佩剑在沙滩上划出南洋诸岛的地形图,剑尖挑起的沙粒在月光下像一串串细小的珍珠。
海战在黎明时分爆发。朱慈兴的箭矢穿过某个荷兰军官的咽喉时,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竟记得《永乐大典》里记载的莱茵河地理——那是在东宫时,某个西洋传教士进献的图册上的内容。那个金发碧眼的年轻人倒下时,黄铜怀表从军装口袋滑出,表盖里嵌着的姑娘肖像在晨光中闪闪发亮,她浅蓝色的眼睛里盛满笑意,嘴角的弧度竟与朱慈兴早夭的妹妹有三分相似。
凯旋的号角吹响时,朱慈兴正在给一个腹部中箭的少年兵喂水。那孩子不过十五六岁,喉结还没完全长出来,喝水时脖颈上的血管像几条细小的青蛇在皮肤下游动。咸腥的血混着淡水从他嘴角溢出,在脏兮兮的下巴上冲出几道浅沟。他最后说的话是娘亲种的荔枝该熟了,尾音消散时,朱慈兴恍惚听见了景阳钟的余韵——那是北京城破前,他最后一次听见的钟声。
祭祀用的三牲是岛上自产的:一只羽毛油亮的黑羽公鸡、浑身布满褐色斑点的本地山羊、还有条鳞片闪着金光的大眼鲷。朱慈兴亲手将稻穗、番薯和晒干的鱼获供上香案时,听见观礼的荷兰俘虏小声嘀咕:这算什么皇帝...通译吓得面如土色,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朱慈兴却大笑起来,笑声惊飞了停在旗杆上的几只海鸥:告诉他们,朕是吃百家饭的皇帝。他指向远处新建的粮仓,金黄的稻谷正从风车口瀑布般倾泻而下,在阳光下形成一道流动的金色帷幕。
郑成功宣读《开垦令》时,咳嗽声越来越重,像是有把钝锯在拉扯他的肺叶。当他念到凡垦荒十亩者免赋三年时,嘴角溢出的血丝滴在诏书上,恰好染红了字的最后一笔。朱慈兴悄悄将自己的手帕塞过去,那方素绢上绣着的龙纹已被洗得发白,龙的眼睛处甚至磨出了一个小洞,像是流尽了最后一滴泪。
仪式结束后,朱慈兴独自登上热兰遮城残存的角楼。砖缝里钻出的杂草蹭着他的裤腿,开出几朵不知名的紫色小花。他望着漫山遍野的梯田,新栽的甘蔗苗在风中泛起绿浪,远处几个农人正用荷兰人的头盔舀水浇地,金属在阳光下闪动着鱼鳞般的光斑。怀中的永历帝密信已经泛潮,字迹在东南季风里渐渐模糊,唯有玉玺的印记依然清晰——这是离京时他唯一带走的物件,此刻在阳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像滴永不干涸的泪。
当郑成功寻来时,只见城墙砖上多了个殷红的印记,旁边刻着新拟的年号,刻痕里还沾着新鲜的泥土——想必是用折断的锄头尖刻下的。他们的皇帝正蹲在菜园里,专心致志地给番薯苗捉虫,后颈被晒得通红,衣领处爬着几只不知疲倦的蚂蚁。海风送来孩童的读书声,他们用闽南语吟诵着新编的《农桑经》,偶尔夹杂着几个发音生硬的荷兰语词汇。海天交界处,最新改造的战舰正在试航,白帆鼓满希望的风,帆布上补着的各色补丁,像一片片来自不同故土的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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