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台边的粥香还没散尽,麦穗正蹲在地上清点剩下的粗布袋,手指刚碰到湿漉漉的麻口,一个孩子连滚带爬地撞进空地。
“水!水漫上来了!河堤裂了!”
她猛地抬头,火光映着天边翻墨似的云,风已经带着雨星子抽人脸。阿禾从另一边冲过来,发髻散了一半,喘着说:“东田那边全泡了,缺口越冲越大。”
麦穗一把抓起靠在灶台边的火把,顺手将鹿皮囊往肩上一甩,炭笔还在囊口露着半截黑头。她没再说话,转身就往村外跑,泥脚印一路甩到河岸。
十多个妇人跟着她到了堤上,雨水砸得睁不开眼。河水浑黄,打着旋儿往缺口里灌,田埂已被撕开一道三尺多宽的口子,泥土不断塌陷。有人哆嗦着喊:“男人们都去修官道了,咱们……咱们怎么堵?”
“门板!”麦穗吼了一声,“谁家有厚被褥?麻袋也行!现在搬,还能抢时间!”
没人动。她也不等,自己先跳下水。冰凉的泥浆瞬间淹到腰,激流撞在腿上像撞墙。她咬牙站稳,背对着缺口,双臂张开:“来啊!拿门板顶我背后!快!”
阿禾第一个反应过来,带着两个年轻妇人抬着一扇拆下来的门板蹚水过来。门板一抵住麦穗后背,水流立刻把她们三人往下游推。麦穗膝盖陷进泥里,硬是撑住没倒。
“填!拿土包往上堆!一层麻袋一层草!压紧了!”
有人递来湿透的棉被,裹着泥沙塞进门板和河底的缝隙。第一轮堵上去的东西眨眼就被冲走两层,但总算让水流慢了一瞬。麦穗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低头看脚下——泥底松软,得打斜角垒,不然撑不过半个时辰。
“分三组!”她扯着嗓子喊,“两人扶板,三人运料,剩下轮换踩实!阿禾,你记时间,每刻钟换班,不准硬撑!”
阿禾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块陶片,用指甲在上面划了一道。她知道麦穗的习惯:活要干,命也要留。
雨越下越密,火把在风雨中歪斜,照得河面一片晃动的红。妇人们浑身湿透,鞋底打滑,好几次差点栽进急流。可没人退。一个老妇人抱着麻袋摔了跤,爬起来继续往前蹭;有个小姑娘冻得嘴唇发紫,还死死攥着一捆稻草不肯撒手。
就在第二轮换班时,远处传来一声清脆的“当”。
众人一愣。
又是一声,“当——”。
那是陶磬的声音,从村头祠堂方向传来。
阿禾耳朵最灵,她忽然抬头:“是里正……他在敲磬。”
“当——”,第三声响起,缓慢而清晰。
麦穗站在水里,耳朵贴着风雨听那声音。秦地老规矩,陶磬一响,便是全村进入公事时刻。平日春耕秋收、修桥补路,都靠这声音定时辰。可眼下……是个女人在指挥。
第四声又来了:“卯时三刻。”
不是命令,不是召集,只是报时。
可所有人都懂了。
这是默许。
阿禾眼眶一热,转头对身边人吼:“听见没?卯时三刻!按计划换班!王嫂你下去歇着,李姐顶上!柴火堆旁边还有干布,轮流擦身,别冻僵了!”
麦穗没说话,只把身子又往下沉了半寸,让门板压得更牢。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赵德没出面阻拦,反而敲磬定刻,等于承认了这场抢险是“公事”。哪怕他躲在祠堂里,哪怕他一句都没提她的名字。
雨夜里,陶磬一声接一声,像是替她们数着活下来的希望。
寅时初刻,缺口终于合拢。最后一块裹着草泥的门板压上去后,水流被彻底挡在外侧。妇人们瘫坐在泥地里,咳的咳,抖的抖,好几个直接倒在岸边睡着了。
麦穗却还站着。她靠着门板,腿僵得不听使唤,手指冻得发黑,火把早灭了,只剩一点焦杆插在泥里。
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把油纸伞停在她面前。
里正赵德撑着伞,铜杖拄地,脸上看不出喜怒。他看了看合拢的堤坝,又看了看这群浑身泥水的女人,最后目光落在麦穗身上。
她没抬头,只喘着气,肩膀一起一伏。
赵德沉默许久,忽然抬起手,将铜杖往前一递。
“你……指挥吧。”
麦穗怔了一下,抬眼看去。那根象征里正权柄的铜杖,此刻静静横在她眼前,伞沿滴下的雨水顺着杖身滑落。
她没伸手接。
赵德也不催,只把杖尾轻轻往泥地上一顿:“今夜之事,算公差。明日登记工分,照例给粮。”
说完,转身走了。伞影渐渐融进雨幕,只有那根铜杖,还立在泥水里。
阿禾赶紧扶住麦穗:“撑住了,撑住了……咱们赢了。”
麦穗终于弯下腰,一只手撑着膝盖,另一只手慢慢握住了铜杖。冰凉的金属贴着掌心,沉得几乎拿不稳。
“不是赢。”她声音哑得厉害,“是活下来了。”
阿禾点点头,正要扶她走,忽然听见身后“哗啦”一声。
回头一看,一名参与堵堤的妇人晕倒在泥里,脸色青白。阿禾立刻扑过去探鼻息,又喊人帮忙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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