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头的风终于歇了。麦穗在灶房前睁开眼,肩上那道箭伤像是被谁用钝刀反复刮过,动一下就扯得整条胳膊发麻。她想抬手揉太阳穴,结果只让布条渗出一圈新红。
阿禾端着陶碗蹲下来,把炭笔塞进她没受伤的那只手里。“你说火候,我记。”她的声音和往常一样平,可碗底那层酱胚明显比平时薄,颜色也偏暗。
“第三瓮,”麦穗咬牙,“封泥太厚,透气不够。明天拆半寸,加一把艾草灰。”
“知道了。”阿禾起身去坛边扒开泥封,指尖沾了点灰抹在鼻下闻了闻,回头问,“还要添豆吗?”
“不添。等三天,翻一次。”
话音刚落,院外传来脚步声。不是巡岗那种急促踏地,也不是妇人挑水时拖沓的节奏,倒像是鞋底贴着土面滑过来的。阿禾眉头一跳,手已经按在腰侧——那里原本别着匕首,现在只剩空皮套。
一个穿青布道袍的男人站在晒坛外。他背个竹篓,上面贴满黄纸符,风吹得那些纸片扑棱乱响。他没看人,鼻子微微抽动,像在数空气里飘着的味儿。
“好香。”他开口,嗓音干得像晒裂的竹筒,“此气通玄,非人间烟火可成。”
阿禾挡在他和陶坛之间,站得笔直。“这是豆酱,能炒菜,也能拌饭。你要是饿了,锅里有粥。”
道士没动,目光越过她肩膀,盯着那一排三十口大坛。“七日密封,忌开观?”他忽然念出几个字,眼神落在阿禾刚才放下的陶片上。
麦穗撑着矮凳站起来,左手还压着肩上的布巾。她走过去,在另一块陶片上写道:“发酵之术,无奇处。揭盖则坏。”
道士低头看她写字,忽然笑了。“夫人可知‘河图洛书’?”
麦穗摇头。
“可惜。”他仰起脸,望向远处山脊,“星移斗转,天地有数。你这酱香冲霄,引我百里来寻,原以为见到了解天机之人。”
“你要什么?”麦穗终于开口,声音沙哑。
“方子。”他说得干脆,“换我一部失传农书。”
“不换。”麦穗把陶片翻面,写下两个大字:**不行**。
道士看着她,又看看那排坛子,轻轻叹了口气。他从袖中抽出一支秃笔,在墙上划了几道歪线,像是随手涂鸦。然后转身就走,步子不大,却眨眼间已到院门口。
就在他跨出门槛那一刻,忽然停住,背对着众人说道:
“星图现,铁犁出,女子当掌天下灶。”
说完,人已远去,只留下一句话悬在风里。
阿禾几步冲到墙边,伸手去摸那几道划痕——全是无意义的曲线,看不出字迹。她回头瞪着麦穗:“疯道人胡说八道,你也信?”
“我不信。”麦穗靠着门框喘了口气,“可这话听着耳熟。”
“哪里耳熟?”
“徐鹤上次走时,也留下一句‘耕者当知天时’。听着不像讨饭的,倒像递话的。”
阿禾冷笑:“那你打算烧了这些坛子,等着天上掉犁?”
“不烧。”麦穗慢慢坐下,“但夜里得有人守。”
“我已经安排了。”阿禾从怀里掏出一块铜符攥紧,“昨夜的事还没完,匈奴退得蹊跷。你安心养伤,别的事我来盯。”
两人沉默片刻。远处传来鸡叫,日头爬上了屋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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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囡囡提着木桶来倒洗锅水,经过晒坛时脚下一绊,差点摔进泥沟。她低头一看,是个破旧竹篓,半埋在草堆里,上面的黄符纸被露水泡成了糊。
“阿禾姐!”她喊了一声,把篓子拖出来翻了个底朝天。
里面滚出一本残册,封面焦了一角,勉强能辨出四个字:齐民要术。
囡囡不认识这几个字,但她记得徐鹤走时留下的那本图谱,纸页泛黄虫蛀的样子一模一样。她抱着书跑进灶房,正撞见麦穗用左手搅一碗稀粥,动作笨拙得像在挖土。
“捡的。”她把书放在案上。
麦穗放下勺子,伸手接过。纸页脆得不敢用力翻,可第一页上画的竟是曲辕犁结构图,旁边还有批注:“陇西改良,省牛力三成”。
她的手指顿了一下。
这不是徐鹤的笔迹,但写法极其相似,连勾画转折的习惯都一样。
“他没带走这个?”阿禾凑过来看了一眼,“还是……故意留的?”
“不知道。”麦穗合上书,“先藏起来。”
阿禾点头,掀开灶台边一块松动的地砖,把书塞进下面空隙,再把砖按回去。她拍了拍手,低声道:“今晚我亲自巡坛。”
“你不用。”麦穗说,“我自己能行。”
“你能什么?”阿禾瞪她,“昨儿喝口水都呛着,还想半夜爬起来抓贼?”
“我不是要抓贼。”麦穗望着门外那一排陶坛,“我是怕有人趁黑动封泥。一旦进气,整批酱就废了。”
“那就轮值守夜。”阿禾不容分说,“我和囡囡各两更,你睡你的。”
麦穗没再争。她知道阿禾一旦拿定主意,九头牛都拉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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