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土道上那匹马还没进村口,蹄声就震得碗架嗡嗡响。麦穗正蹲在灶台边清点豆酱坛子的封泥,听见动静抬了抬头,手没停,继续用指甲在陶片上划下一道浅痕。
她刚记完“第七日耗粮六石二斗”,碗架又是一阵轻颤。这次不是风,是地面传来的节奏——两快一慢,三连踏,像某种暗号。
麦穗指尖一顿。
这步频她认得。三年前暴雨夜挖渠,囡囡踩着烂泥跑来报信,就是这么敲地面:两步急,一步顿。
她慢慢直起身,目光顺着驿道望去。烟尘里,一匹通体铁青的马被七八个汉子牵着,四蹄挣扎,脖颈绷得笔直。后面跟着的才是人,一个穿粗布短打的少女,赤脚走在黄土上,发辫扎得利落,手里攥着一根磨光的枣木杆。
是囡囡。
麦穗往前走了几步,站在新灶区边缘。她没喊,也没迎上去,只是把陶片塞进鹿皮囊,顺手拍了拍左腕上的艾草绳。
人群从四面围拢过来。有人惊叫:“那是野马王!赵家沟老马夫都说它见人就踹,谁敢碰?”
“听说县令下了令,谁能驯它,赏粟十石,授役吏身份。”
“可这丫头……她才多大?”
话音未落,那马猛地扬起前蹄,两个壮汉被掀翻在地。缰绳脱手,马头一转,冲着围观人群直撞过来。
女人尖叫,孩子往娘怀里钻。眼看要踩上一个蹲着捡柴的老妇,一道影子突然斜插进来。
囡囡。
她没拿杆子,也没吼叫,只是张开双臂,挡在马头前,嘴里发出低低的、像是哄婴儿的声音。那马竟真的顿住了,鼻孔喷着白气,耳朵前后抖动。
她慢慢抬起手,掌心向上,贴住马鼻梁。马眼还瞪着,肌肉紧绷,但她就这么站着,不动。
麦穗忽然开口:“左三步,蹲身。”
声音不高,却压过了所有嘈杂。
囡囡应声而动——左跨三步,膝盖微屈,身子下沉。那马仿佛被什么牵引,也跟着挪了位置,前蹄落地时歪了一寸,重心不稳。她抓住时机,左手一滑扣住鬃毛,右腿一抬,翻身而上。
马背剧烈起伏,尘土飞扬。它腾空跃起,原地打了三个转,想把她甩下去。她咬牙夹紧,双手死死抓牢,嘴里依旧哼着那支不成调的曲子。
跑了百步,那马终于缓了下来。最后停在村口老槐树下,低头喘气,额上汗水顺着鼻尖滴到地上。
囡囡坐在马上,没下来。她回头望向麦穗,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睛亮得惊人。
麦穗走上前,仰头看着她:“没摔着吧?”
“没。”囡囡摇头,“它认得我。昨夜我梦见它在我家门口啃草,就跟来了。”
麦穗嘴角动了动:“你梦里的马,都这么烈?”
“别的都温顺。”她低头摸了摸马脖子,“就它脾气大,像我娘。”
人群哗然还没散,县令的轿子已经到了。随从敲锣清道,一行人簇拥着穿青袍的官员走来。县令五十上下,脸刮得发青,手里捧着一块木牌。
他扫了一圈,目光落在马上少女身上,点了点头:“好!临洮百年未有女子驯野马,更无一人能驭王驹。即日起,授你‘骑兵校尉’衔,归陇西郡骑营统辖,三日内赴城报到。”
四周顿时安静。
有人小声嘀咕:“校尉?那是军职!她一个孤女,连户籍都是村里合写的……”
“嘘!你不想活了?官府认的就是本事。”
麦穗往前一步,行了个平礼:“大人,谢您嘉奖。但这丫头自幼失亲,吃的是百家饭,穿的是众人衣,若调去郡城,还得问她自己愿不愿意。”
县令皱眉:“黔首也敢替官定去留?”
“我不是替官定。”麦穗声音平稳,“我是替村子问一句——她走,是为光宗耀祖,还是为换个地方吃饭?”
县令噎了一下,冷眼看她:“那你让她自己说。”
麦穗这才转向囡囡:“你听到了。草原的星真比咱们这儿亮?你想去看吗?”
囡囡没立刻答。她在马上坐了一会儿,伸手从腰间解下一把小镰刀。青铜打的,刃口磨得发亮,刀柄缠着一缕灰褐色的狼毛。
她跳下马,走到麦穗面前,双手递出:“姐姐,我要去。”
麦穗没接。
“但我把这留给你。”囡囡声音沉了些,“你是第一个给我饭吃的人,也是第一个教我说汉话的。那时候我只会咬人,是你不怕我流脓的手,一口一口喂粥。”
她顿了顿:“你说过,吃饱了才有力气走路。我现在要去走很远的路。等我回来,我要用战功换一件事——让匈奴的孩子也能像咱们灶上的娃一样,每天喝上一碗热汤。”
麦穗这才伸手接过。
刀柄入手微凉,狼毛粗糙扎手。她举起来看了看,阳光穿过毛隙,在地上投出细碎光斑,像撒了一地的谷粒。
她举起小镰刀,让所有人都看见:“她不是谁的女儿,也不是谁的奴婢。她是囡囡,是我们一起养大的人。她要去哪,由她自己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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