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狼原的夜，来得格外早，也格外深沉。寒风如同刀子，刮过无遮无拦的荒原，发出凄厉的呜咽。八百多人的临时营地点缀着稀疏的篝火，火光在风中摇曳，映照着一张张疲惫却难掩亢奋的脸。
白日里“狼顾凉州”的狂热呐喊犹在耳边，但当真正扎下营盘，面对这片陌生而危险的土地时，一种更深层次的问题，便如同潜藏的冰棱，悄然浮出水面。
人多，心更杂。
八百余人，核心是三百历经潼关血火、对韩破军死心塌地的老卒。之外，是陆续收编的黑风寨降匪、沿途溃兵、草寇，以及最新加入的刘宏军俘虏。这些人成分复杂，心思各异，虽被高压手段和血腥胜利暂时震慑，但骨子里对“狼群”的认同感，远不如那三百老卒。他们更像是一群被强大猎食者裹挟的鬣狗，既恐惧，又贪婪地窥伺着机会。
篝火旁，几个原刘宏军的小军官凑在一起，低声嘀咕着，目光不时扫过营地中央那副沉寂的担架，又快速移开，眼神闪烁。
另一边，几个黑风寨的积年老匪，则偷偷掂量着手中新换的制式环首刀，又看看周围那些沉默磨刀的老卒，喉结滚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股暗流，在沉默的营地表面下涌动。
中军最大的那堆篝火旁，王老五和韩六相对而坐。火上架着一只烤得焦黑的野兔，油脂滴落，噼啪作响，但两人谁也没有动。
“五爷，人太多了，粮食撑不了几天。”韩六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而且，这帮新来的，眼神不对。白天喊得响，晚上就各有各的心思。不把骨头里的反骨敲碎，迟早是个祸害。”
王老五用一根树枝拨弄着火堆，独眼在跳跃的火光下显得格外幽深。“伯长还没醒，这根主心骨就不能散。”他声音沙哑，“光靠杀，压不住所有人。得让他们怕，更得让他们……有念想。”
“念想？”韩六皱眉。
“狼，为什么跟着头狼？”王老五抬起头，独眼看向韩六，“不是因为头狼最凶，而是跟着头狼，能吃到最肥的肉，能活下去，能变得更强！”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篝火照耀的空地中央，环视周围或明或暗投来的目光，声音陡然提高，打破了夜的沉寂：
“都他妈给老子听好了！”
霎时间，所有窃窃私语消失，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
王老五独眼如电，缓缓扫过全场，每一个被他目光扫到的人，都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板，或低下头。
“我知道，你们里面，有人怕，有人不服，有人还在琢磨着怎么捞一票就跑！”他的声音冰冷，如同这荒原的夜风，“老子今天，就把话撂在这里！”
他猛地指向营地中央那副担架，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狂热：“看见了吗？那是咱们的狼王！是带着咱们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在吕布戟下活下来，烧潼关，屠羌狗，灭军阀的狼王！”
“他现在睡着了！但他迟早会醒！等他醒来，要看到的，是一群能帮他撕碎这凉州的恶狼，而不是一群各怀鬼胎、只会内耗的土狗杂碎！”
他的话，如同重锤，敲在不少人心头。
“从今天起，狼群，立规矩！”王老五声音斩钉截铁，“第一，狼王至高！狼王之令，便是天条！违令者，剥皮抽筋，点了天灯！”
“第二，弱肉强食！想要吃肉，想要活命，就拿军功来换！杀敌、缴获、探路、陷阵，按功行赏！怯战不前、临阵脱逃者，身后督战队的刀，不认人！”
“第三，以下克上，凭本事说话！觉得自己拳头硬，刀更快，能宰了你上面的头目，你就上！但若挑战失败，死了活该！若敢私下龌龊，阴谋暗算，全队连坐，皆杀！”
三条规矩，血腥，赤裸，却简单直接，充满了狼群的风格！
人群中一阵骚动，尤其是那些新附者，眼神剧烈变幻。恐惧、兴奋、跃跃欲试……各种情绪交织。
“现在，整编！”王老五不给众人消化的时间，厉声喝道，“韩六！”
“在！”
“你为‘狼牙’，统领原三百老卒，为狼群锋矢，甲胄兵器优先配给！”
“得令！”韩六抱拳，眼中凶光爆射。
“赵黑皮！”
“小的在！”赵黑皮连滚爬爬出列。
“你与张梆子，各领一队，号为‘狼爪’，以原黑风寨、金城溃兵为基，填充新附之卒，置于前锋、两翼！”
“是！五爷！”赵黑皮和张梆子激动应命，这意味着他们正式成了“头狼”之一。
“其余人等，打散编制，由韩六、赵黑皮、张梆子三部挑选补充！十日之内，各部自行决出什长、伍长！怎么决？老子不管！活下来的，就是狼崽子！”
命令一条条下达，冷酷而高效。整个营地如同一个巨大的熔炉，开始疯狂地运转、整合。有人欣喜，有人恐惧，有人暗中攥紧了拳头。
接下来的几日，野狼原的这个临时营地，变成了一个残酷的角斗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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