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图也连忙附和:“正是!主公洪福齐天,必能逢凶化吉!”
然而,袁绍说完这句话,仿佛耗尽了最后力气,眼睛缓缓闭上,再次陷入昏沉之中。
寝殿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只剩下袁绍微弱而艰难的呼吸声。
但这寂静,比争吵更令人压抑。
张合看着榻上形容枯槁的袁绍,又看了看面露得色的审配和郭图,最后与一脸愤懑绝望的高览对视一眼,一种巨大的无力感攫住了他。他默默转身,拖着伤残之躯,步履沉重地向外走去。城防还需要他,尽管希望渺茫,但只要主公还在,只要命令还在,他张儁乂,就会战至最后一兵一卒。
高览狠狠瞪了审配一眼,也跟着张合离去。他知道,突围的希望,随着主公那句“誓与邺城共存亡”,已经彻底破灭了。
确认张合、高览走远后,审配脸上的“悲戚”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沉的算计。他看向郭图,低声道:“郭公则,张合、高览二人,尤其是高览,已有怯战之心,其言动摇军心,不可不防。”
郭图目光闪烁,他自然明白审配的意思,这是要借机打压潜在的对手,进一步巩固他们(尤其是支持袁尚一派)的权力。他低声道:“正南兄所言极是。只是……如今城防还需倚仗他们……”
“正因倚仗,才更不能让其生出二心!”审配语气森然,“需得让他们明白,这邺城,是谁在做主!谁若敢妄言突围,扰乱军心,便是与主公的意志相悖!”
他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还有那田丰、沮授!此二人素来倚老卖老,屡屡顶撞主公,如今身陷囹圄,竟还敢在狱中妄议时政,散布悲观论调,言什么‘邺城必破’、‘主公不听其言方有今日之祸’!此等狂悖之徒,留之必生后患!”
郭图心中一惊,田丰、沮授虽然下狱,但名望甚高,直接处决恐引非议。但他看到审配那决绝的眼神,知道此人已决心借此机会铲除异己,稳固权位。他权衡利弊,自己与审配同为支持袁尚的核心谋士,此时必须立场一致。
“正南兄思虑周全。”郭图点头附和,声音压得更低,“田丰、沮授,妖言惑众,动摇军心,确乃大忌。即便不杀,也绝不能再让他们有机会胡言乱语!”
“哼!”审配冷哼一声,“传我令!将田丰、沮授由普通监牢转入地牢水狱,加派重兵看守,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探视!我要让他们在暗无天日之地,好好反省!”
“是!”殿外心腹侍卫立刻领命而去。
审配看着侍卫离去的背影,脸上露出一丝掌控一切的冰冷笑容。清除内部不和谐的声音,打压潜在的兵权威胁,将所有权力牢牢攥在自己手中,这邺城,才能按照他的意志“坚守”下去。至于能守多久……他不敢深想,或者说,他不愿去想。
与此同时,城西阴暗的监牢内。
田丰靠着冰冷的墙壁,听着远处隐隐传来的、永不停歇的投石机轰鸣,脸上带着一种早已料到的嘲弄和深深的疲惫。
“咳咳……”隔壁牢房传来沮授压抑的咳嗽声,随后是沉重的话语,“元皓,大势去矣……袁公不听你我之言,致有今日之困。只是苦了这满城军民……”
田丰没有回应,只是望着从小窗透入的一缕微弱月光,眼神空洞。他早已心死,从他被下狱的那一刻起,就知道河北这艘大船正在驶向冰山。
突然,牢房外传来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以及铁链碰撞的刺耳声响。
牢门被猛地打开,火把的光芒刺得田丰眯起了眼睛。
几名披甲持刀的武士走了进来,为首者冷漠地宣判:“田丰、沮授,妖言惑众,动摇军心,奉审别驾之命,即刻押入地牢水狱,严加看管!”
田丰闻言,非但没有恐惧,反而发出一阵低沉而凄凉的笑声:“呵呵……哈哈哈哈!审配!郭图!尔等宵小,也就只敢在这牢狱之中,逞这等威风了!将这满城军民拖入死地,尔等……便是千古罪人!”
他没有反抗,任由武士将他粗暴地拖起,镣铐加身。在经过沮授牢房时,他看到沮授同样被押出,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尽的悲凉和一丝解脱。
地牢水狱,那是比这里更加阴暗、潮湿、绝望的地方,几乎是九死一生。但这对于心若死灰的二人而言,或许已无区别。
他们的身影,消失在监牢通道的黑暗中,唯有田丰那带着刻骨讽刺的笑声,似乎还在廊道中隐隐回荡。
垂危惊变!内部分裂!忠良遭难!奸佞弄权!最后的抵抗力量,正在从内部,被猜忌、私心和绝望一点点地侵蚀、瓦解。而城外,狼群磨牙吮血的声音,伴随着投石机永不停歇的轰鸣,正变得越来越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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