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头的三婶子,儿子发高烧,烧得像团火,卫生所的大夫连夜划船来诊治——这要是在以前,怕是早就......
她往灶膛里啐了口唾沫,火星炸开,像受惊的萤火虫四处飞散:
旧社会闹饥荒,那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都只顾着自己,盼着别人先倒下,好少个抢食的。
现在不一样了,咱们要像柴火一样,聚在一起才能烧得旺。
共产党就是那点火的人,咱自己也得是块干柴,不能是块湿泥巴——湿泥巴烧不起来,还得压灭火苗!
姬忠楜沉默地点点头,从灶台上拿起那半截珍贵的铅笔。
铅笔头用蓝布条仔细缠着,是永海从公社门口捡来的,孩子把它当宝贝似的珍藏。
他就着炕沿,在烟盒纸的背面一笔一画地写起来。字迹虽然歪歪扭扭,像是地里长歪的禾苗,却个个都透着力量。
虞玉兰在一旁絮絮叨叨地说着,声音随着灶火的起伏时高时低:
告诉忠兰,她娘身子骨还硬朗,就是文兰这头晕的毛病时好时坏,像老天爷的脸,说变就变。
让她别惦记家里,在农场好好干活,拖拉机开得比谁都快才好。
还有大柱,跟他说,咱们队里现在搞生产自救,分到了自留地,我种的那片菠菜都出苗了,绿莹莹的像撒了把翡翠......
说到这里,她突然停住了,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窗外。
窗外的南三河波光粼粼,像是铺了一地的碎银子。
河西岸的芦苇荡绿得发黑,像块浸了水的绿绒布。
河东岸的田地里已经有人在耕作,吆喝声随风飘来,忽远忽近,像是在吟唱一首古老的农事歌谣。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她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灶台上的裂纹,那裂纹像是时光在地面上留下的印记,这世道,真是变了。
谁能想到,咱们这样的穷苦人家,也能盼来这样的光景......
远在千里之外的安达农场,此时还是一片冰天雪地。
姬忠兰坐在宿舍的煤油灯下,就着昏黄的灯光缝补着工作服。
桌角放着一个铁皮饼干盒,绿漆已经斑驳脱落,露出银白的铁底。
偶尔,她会打开铁盒,轻轻抚摸着那些纸币,眼神飘向南方,仿佛能穿透千山万水,看见故乡的炊烟。
姐,又在想着往家里寄钱呢?姬忠云推门进来,带进一股凛冽的寒气,吹得煤油灯的火苗不安地晃动。
她手里拿着个窝窝头,咬得咔嚓作响,像是在啃一块冻硬的土坷垃。
她比姐姐小四岁,性子却泼辣得多,说话像安达原野上刮过的风,带着一股子爽利劲儿。
你说,姬忠兰没有抬头,手指依然灵活地穿针引线,娘他们现在,能吃上饱饭了吗?
姬忠云在姐姐身边坐下,把剩下的半个窝窝头塞进她手里:
放心吧姐,上次来信不是说了吗,咱们寄回去的钱,娘买了粮食。
开春了,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姐妹俩相视无言,却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牵挂。
窗外,北国的风雪还在呼啸,但在她们心里,已经种下了春天的希望。
而此时在南三河畔,虞玉兰正站在院子里,望着远方如黛的青山。
朝阳从东山头升起,给她的银发镀上了一层金边。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芬芳和新芽的清香。
这日子啊,她轻声对自己说,总算有了盼头。
身后的灶房里,麦粥的香味愈发浓郁了,那是生活的味道,是希望的味道,在这个春光明媚的早晨,飘得很远,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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