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硬撑着,身子是撑家立户的本钱。”
昊文兰把钱推回去,手都在抖。
“爹,我有钱。真的有。”
“你那点钱够啥?”
昊天林硬把钱塞给她,塞进她手里,攥得紧紧的。
“我知道你身子不好,别瞒着爹。
要是撑不住,就跟我说,爹还能帮你。”
昊文兰眼圈红了,别过头去,看着窗外,不敢看爹的眼睛。
“我真没事。”
她没告诉爹,她的胃越来越疼,有时夜里能疼醒,冷汗把衣服都湿透了。
也没告诉爹,她其实心里也慌,也不知道自己选的这条路,到底对不对,将来会不会后悔,可她只能这么选,为了娃们,啥都值。
昊天林走了,昊文兰站在门口送他,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路尽头。
拐了个弯就看不见了,眼泪才掉下来,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衣襟上,湿了一片。
她抹了把泪,转身进了屋,拿起针线,继续给永海纳鞋底。
针扎得很深,线拉得很紧,仿佛这样就能把心里的那些悔、那些疼,都缝进布里,藏起来,不让人看见。
后来,跟着昊天林做生意的人越做越多,越做越大,在县城开了好几家铺子,卖啥的都有,他们都成了远近闻名的富裕户。
家里盖了砖瓦房,买了自行车,有的还买了收音机,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妥妥地站在了“河东”,让人眼馋得不行。
那些跟着他学做生意的,也都发了家,盖了新房,娶了漂亮媳妇,不用再脸朝黄土背朝天。
昊文兰有时听人说起,心里头像被针扎了一下,隐隐作痛,但很快又硬起心肠:
咱不图那个,咱图的是娃们能走正道,将来能堂堂正正地立在“河东”,那才踏实,才长久。
只是,夜深人静时,她疼得睡不着,就看着窗外的月亮,月亮有时圆有时缺,像人的日子,起起落落。
听着南三河的水哗哗地流,一刻也不停,像在赶路。
她会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这“河东河西”,到底是啥样的?
是像月亮一样圆了又缺?还是像河水一样,流过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姬忠楜也常常想这个问题。
他守着土地,看着别人往“河东”奔,心里头不是滋味,像打翻了五味瓶,啥味都有。
昊文兰守着孩子,看着别人在“河东”站稳,心里也不是不羡慕,只是嘴上不说。
他们都觉得自己是为了家,为了娃,可这“河西”的日子,啥时候是个头?谁也说不清。
姬永海那时还小,不懂爹娘心里的这些弯弯绕。
他只知道,爹每天在地里累死累活,回来时满身是汗,衣服能拧出水。
娘每天在家里缝缝补补,纳鞋底纳到深夜,眼睛熬得通红。
日子始终过得紧巴巴的,很少能吃上白面馒头,大多时候都是稀糊糊就着咸菜。
但他也知道,怀里的破本子能写字,能让他学到本事。
广播里能听到自己的名字,让他觉得自己很能干。
娘的怀抱很暖,冬天睡觉总把他搂得很紧。
爹的烟袋味很安心,闻到那味就知道爹在家。
他不知道“河东”有多好,也不知道“河西”有多差。
他只知道,要好好写字,好好长大,将来要干一番大事业。
让爹娘过上好日子,不用再这么辛苦。
南三河的水,依旧不急不慢地流着,向东,向东,朝着洪泽湖东岸下游的方向,从不回头。
它见过多少人家从“河东”到“河西”,又从“河西”到“河东”?
它不说,只是默默地流着,把那些日子,那些心思,都淘洗得清清楚楚,又模糊不清,像水里的影子,抓不住,摸不着。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这日子,就像这河水,谁知道下一个弯,会拐向哪里呢?
姬忠楜不知道,昊文兰不知道,姬永海也不知道,但他们都在盼着,盼着有一天,能走到河东去,站得稳稳的,再也不用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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