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汲取足够的勇气,眼神在月光下显得异常明亮而坚定。
“从在报纸上看到你照片的第一眼起,我……我这心里就再也装不下别人了。”
他顿了顿,似乎为自己的直白感到一丝窘迫,下意识地抬手挠了挠后脑勺。
“我……我想跟你处对象!你……你愿意不?”
最后一个字,轻得几乎要被风吹散,却重重地砸在姬忠云的心上。
姬忠云的心跳骤然失去了节奏,像脱缰的野马在胸腔里横冲直撞。
她猛地低下头,盯着自己沾着泥土的布鞋鞋尖,月光把她纤细的影子拉得很长。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远处拖拉机的轰鸣和近处虫鸣在填补这令人窒息的空白。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楚河生看着她的沉默,心一点点往下沉,巨大的失落感攫住了他,他慌忙笨拙地补救,声音干涩:
“你……你要是不愿意,就……就当我啥也没说!咱还跟以前一样,是明亮同志的战友,是……是同志……”
他语无伦次,恨不得把刚才的话都收回来。
“我愿意。”
姬忠云突然抬起头,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打破了所有的沉寂。
她的眼睛在月光下亮得惊人,仿佛落入了整个银河的星辉,一瞬不瞬地直视着楚河生惊愕的脸庞。
“楚河生,我愿意。”
楚河生彻底愣住了,像一尊被月光定住的雕像。
巨大的狂喜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和顾虑,汹涌地淹没了四肢百骸。
他下意识地想张开双臂将她拥入怀中,可手臂刚抬起一半,那个年代根深蒂固的礼教束缚和本能的羞涩又让他硬生生地停住了。
最终,他只是伸出双手,紧紧地、紧紧地握住了姬忠云那双布满硬茧的手。
他握得那样用力,指节都微微发白,仿佛要将自己全部的生命热力都传递过去。
那力量握得她指骨生疼,可那滚烫的温度,却像一股汹涌的暖流,瞬间冲垮了她心中最后一道冰封的堤坝,直抵心窝最深处。
“那……那我们结婚吧!”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因为激动而结结巴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
“我……我在都梁县农行有间宿舍,不大,就一间小屋……但收拾收拾,也能住得下两个人!
你要是……要是觉得开拖拉机太辛苦,太累,我……我想办法托人,在粮食局或者供销社系统给你找个轻省点的活儿……”
他急切地描绘着未来的蓝图,带着一种朴素的、想要给她安稳的渴望。
姬忠云看着他因激动而微微涨红的脸,听着他笨拙却无比真诚的话语,那对小小的梨涡再次在她唇边绽放开来,笑容里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安宁和豁达:
“结婚,行。”她声音平稳,带着拖拉机手特有的那种掌控感,“活儿,我自己找。
拖拉机,我还想开。在哪儿开,都一样。”
她的目光越过楚河生的肩膀,望向远处月光下朦胧的田野轮廓,仿佛那里有她熟悉的“铁牛”身影在召唤。
楚河生看着她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坚定,也笑了,那笑容里充满了如释重负的喜悦和全然的接纳:
“好!都听你的!”这简单的四个字,像一句郑重的承诺,在月光下悄然定下了他们的一生。
他们没有在东辛农场多做停留。
第二天一早,楚河生就陪着姬忠云,拿着老田科长爽快开具的接收证明和落户材料,踏上了返回都梁的路。
当虞玉兰听到女儿亲口说出要跟楚河生结婚的消息时,老人先是一愣,随即眼泪和笑容一起涌了出来。
她拍着大腿,反复念叨着:
“好!好啊!老天爷到底没瞎眼!”
她立刻翻箱倒柜,找出压箱底的新棉花和一块红底碎花的细棉布,点起昏黄的煤油灯,连夜飞针走线,为女儿赶制新婚的棉被。
姬永海也高兴地围着楚河生转,小大人似的拉住他的手,一本正经地说:
“姑父,你可要好好对我姑姑,不能让她受委屈!”
童言无忌,却道尽了亲人最深的牵挂。
婚礼办得极其简单。
就在都梁县农行那个不大的食堂里,请了几位关系近的同事和虞玉兰、姬永海。
没有喧天的锣鼓,没有丰盛的宴席,只有几盘家常菜和一包廉价的喜糖。
姬忠云穿着一件半新的红棉袄,乌黑的头发在耳后梳得整整齐齐,脸上带着新嫁娘特有的羞涩红晕,笑容却像雨后的阳光一样干净明亮。
楚河生则穿着一身崭新的、略显局促的藏蓝色中山装,胸前别着一朵小小的红纸花,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比刚进银行的新人还要拘谨。
虞玉兰坐在主桌,看着眼前这对在苦难中相遇、在微光中相守的新人,偷偷抹着喜悦的泪水,低声对依偎在身边的孙子说:
“永海啊,看见没?你姑姑这苦藤上,总算结出甜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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