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面上那片染血的红绸还在漩涡里打转，像朵快灭的残烛。凌霄攥着碎瓷片，指节捏得发白——瓷片割破掌心，血珠顺着指缝滴在青石板上，混着刚割掉的青丝，像撒了把暗红的星子。青石板缝里还嵌着半片没烧完的纸钱，是今早河祭时飘来的。污泥抹上脸颊的刹那，她喉咙里滚出砂纸摩擦般的气音：
“凌霄死了，从今天起，我是阿晚。”
身上套着废品站淘来的破褂子，她挪到赵沉工坊的木头门前，手心里全是汗，猛吸口气推开了门：
“我叫阿晚，想跟您学捞尸。”
赵沉盯着她看了足足五分钟，金丝眼镜滑到鼻尖，他用小拇指往上推了推，镜片后的眼睛像精准的量尺：
“为什么？”
凌霄低下头，手指把衣角绞成麻花，
“俺妈病了，等着钱救命。”
他让她学闭气，在水缸里泡了一下午。水冰得刺骨，凌霄嘴唇紫得像冻茄子。赵沉就坐在旁边太师椅上，拿茶盖撇着浮沫计时：
“再挺一分钟。”
见她头往下沉，突然把茶杯墩在桌上，金丝眼镜反光：
“知道去年阿水咋死的不？”
凌霄猛地抬头，呛了口水：
“不、不知道……”
赵沉手指在茶杯沿画圈，
“那小子闭气时偷换气，被水猴子拖进河眼，三天后漂上来，肠子缠得跟水草似的。”
这时墙角阴影里传来麻绳窸窣响，俩穿油布围裙的汉子蹲地上编网。麻脸手指缠着血痂，瘦猴裤脚滴滴答答淌水，脚边还扔着个豁口的粗瓷碗，碗底结着层绿霉。
麻脸往凌霄这边斜了眼，唾沫星子溅网眼里，说着拿网针剔了剔牙，针上还挂着点鱼线。瘦猴哆嗦着拽麻绳，绳结“啪”弹掌心：
“悬！嘴唇紫得跟冻茄子似的！去年老王头侄子，就摸了下赵哥的青铜令牌，转天漂河心了——肚子胀得跟打足气的猪尿泡似的！”
麻脸突然把嗓子压得像蚊子哼，网针“啪”戳瘦猴手背上：
“上个月那批黑坛子，记不记得？我半夜起夜，听见后院有动静，扒着门缝瞅见猴三往坛子里塞红布包，里头好像有娃哭，跟猫叫似的。”
瘦猴脸唰地白了，手里麻绳“哗啦”散一地，腿肚子直打颤：
“你是说……小栓子？前两天码头老张偷偷跟我说，瞅见他被塞进后舱了！”
“嘘——”麻脸一把捂住他的嘴，指节都陷进肉里，眼睛瞟着赵沉那边，
“赵哥说了，那是给河眼填的‘料’！谁多嘴，谁就跟着一块填进去喂鱼！”
就在这时，“咚”一声闷响，赵沉的茶杯磕在桌角，茶水溅出来，在桌面上漫开个小水洼。两人跟受惊的兔子似的缩成一团，慌忙低头编网。麻脸网针戳歪绳结，往瘦猴耳边啐：
“都怪你多嘴！差点被听见！”
瘦猴手抖得更凶，网都编歪了：
“我哪知道他耳朵跟狗似的尖……上次就多看了令牌两眼，被他拿烟杆烫胳膊，现在疤还没消呢！”
与此同时墙根阴影里又传来“刺啦刺啦”的刮地声，疤脸壮汉正拿铁锹铲煤，煤渣子溅得满地都是。旁边瘸腿老头往灶里添柴，火星子“噼啪”溅在青砖上，烫出一个个小黑点。
疤脸把铁锹往煤堆上一戳，“当啷”一声，煤渣簌簌掉，说着往手心里啐了口唾沫，搓了搓：
“后天河神祭，祭品备齐了没？”
瘸腿往灶膛里啐了口唾沫，火苗“轰”地窜起来，舔着锅底。他突然抓住疤脸胳膊，指甲掐进肉里：
“赵哥早让猴三备了，上游拐来的俩娃，今晚就塞进河眼新挖的暗格里。忘了老马头？上个月就多问了句暗格的事，被赵哥绑石头沉河，尸首都没捞着！”
疤脸突然把声音压得像蚊子哼，铁锹把撞在灶台上“哐当”响，赶紧捂住嘴：
“你说那暗格到底藏啥？前晚我摸黑去看，听见里面有铃铛声，叮铃叮铃的，像是……宫里的编钟？”
瘸腿手里的柴禾“啪嗒”掉地上，浑浊眼珠鼓得像要裂开，声音都变调了：
“作死啊你！那是赵哥给‘上面’准备的货！河神祭当晚走水路运，拿童男童女当幌子！”
疤脸突然踹瘸腿一脚，煤块滚到凌霄脚边，她赶紧把脚往里缩了缩：
“小声点！这丫头要是活着出去，咱俩都得当祭品！”
瘸腿慌忙捡柴禾塞进灶膛?火光映着他脸上的汗，顺着皱纹往下淌：
“怕啥？等她闭气撑不住，直接扔河眼，神不知鬼不觉……”
院墙外突然“咔嚓”一声脆响，树枝断了。独眼汉子贴着墙根滑进来，裤腿沾着新鲜泥点，左眼眶空荡荡的，用块破布盖着。他手里攥着根带血的麻绳，绳头还滴着血：
“疤脸哥！芦苇荡有动静！刚才瞅见个穿蓝布衫的小子往这边看，手里拿着画夹，鬼鬼祟祟的！”
疤脸把铁锹往地上一顿，“砰”的一声，煤渣溅了独眼一脸：
“蓝布衫？是不是小栓子那兔崽子的同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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