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泼洒在沈府的重重屋檐上。三更的梆子声刚过,巡夜婆子佝偻的身影提着灯笼,在曲折的回廊间渐行渐远。月光挣扎着从云层缝隙漏下,照见沈云裳闺房内摇曳的烛火,在窗纸上投下两个相依的剪影。
芍药浑身颤抖如风中残叶,原本嫩绿的衫子已被撕扯得凌乱不堪,袖口处隐约可见斑驳血痂。她蜷缩在绣墩上,双手死死攥着自己的衣襟,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他在茶点里下了药…”芍药的声音破碎不成调,眼中蓄满的泪水终于决堤,“我原去给小姐取安神香,谁知在竹林的石亭里…”
沈云裳指尖掐进窗棂,檀木的坚硬硌得她生疼。她目光落在墙角那个装着《女诫》的锦匣上,匣子底层还压着贾世清今早派人送来的桃花笺。那纸笺上的墨迹淋漓,分明写着“夜半竹亭候卿至”——那本该是给她的邀约。
“我路过竹林时,看见石亭里有光亮…”芍药抽噎着,“贾公子身边的小厮拦住我,说亭中有小姐忘带的帕子,请我帮忙取回…”
沈云裳闭了闭眼,将芍药冰凉的手捂在自己温热的掌心。当她触到对方手背上那道青紫淤痕时,一滴泪不受控制地落下,正落在那伤痕上,溅开细小的水花。
“我进了亭子,贾公子就递上一盏茶,说是小姐稍后会到,让我先歇歇脚…”芍药的肩膀剧烈耸动,“我只抿了一口,就觉头晕目眩…他,他…”
余下的话被呜咽吞没,但沈云裳已然明白。暗处传来的梆子声忽远忽近,三更天的月色冷冷照见这两个相偎的身影,像极了一对被风雨打落的并蒂莲。
一
沈云裳扶着芍药在榻边坐下,起身去取药箱。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那片幽深的竹林——那是贾世清设下圈套的地方。
贾世清为得到她,已不是第一次设计。三个月前的中秋诗会,他就曾故意洒酒在她裙裾上,意图借更衣之机行不轨;两个月前的寺庙进香,他又买通车夫,让她的马车“意外”坏在半路。每一次,都因她机警和周全的防备而化险为夷。
可这一次,毒手却伸向了她身边最亲近的人。
沈云裳打开药箱的手微微发颤。她想起那张桃花笺——贾世清差人送来时,她本欲直接撕毁,却又恐惹恼这个权贵之子,给家族带来麻烦。她原计划明日再命人退回,附上一封措辞委婉但坚决的回绝信。
谁曾想,就在今夜,这张纸笺成了诱捕无辜者的饵。
“小姐,我、我是不是很脏…”芍药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那曾经清脆如铃的嗓音此刻嘶哑不堪,带着令人心碎的自我厌弃。
沈云裳急忙转身,握住芍药的双肩:“胡说什么!脏的是那些黑了心肝的人,是你受的苦!”
她拧了湿帕子,轻轻为芍药擦拭脸颊上的泪痕和污迹。当帕子触到芍药颈间那片红紫的吻痕时,少女猛地瑟缩了一下,眼中掠过惊弓之鸟般的恐惧。
“疼吗?”沈云裳放柔了动作。
芍药摇头,又点头,泪水再次涌出:“身上不疼…这里疼…”她指着自己心口的位置,“像被人剜了一块去…”
沈云裳喉头哽咽,再也说不出安慰的话来。她默默地为芍药处理手腕和脚踝的擦伤,那些挣扎留下的痕迹诉说着当晚的惨烈。当她准备为芍药更换干净衣裳时,少女突然死死护住前襟。
“不要!求您了,别看我…”芍药眼中满是屈辱和恳求。
沈云裳心如刀绞,却仍坚持轻柔地拨开她的手:“让我看看,有没有严重的伤需要处理。”
衣襟滑落,露出少女肩颈和胸前大片的青紫与抓痕。最刺目的是锁骨处那圈清晰的齿痕,已凝结成深紫色的血痂。沈云裳倒吸一口凉气——这哪里是男女欢好,分明是野兽的撕咬!
“他…他发现我不是小姐后,就像疯了一样…”芍药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他说费尽心机却抓了个丫头…说我不配…可他还是…”
沈云裳手中的药瓶险些滑落。她终于明白,芍药不仅是代她受过了,还承受了贾世清错认后的暴怒和羞辱。一股混合着愧疚、愤怒与无力的情绪在她胸中翻涌,几乎让她窒息。
二
替芍药换好衣裳后,沈云裳扶她在自己床上躺下。芍药却挣扎着要起来:“这不合规矩,我是奴婢,不能睡小姐的床…”
“今夜没有主仆,只有姐妹。”沈云裳坚定地按住她,为她盖好锦被。
这句话仿佛打开了某个闸门,芍药的泪水再次汹涌:“小姐待我恩重如山,可我…我如今已是不洁之身,恐污了小姐清誉…明日我就去向夫人请辞,离了府去…”
“你敢!”沈云裳难得疾言厉色,“你离了府,要去哪里?这世道对女子何等苛刻,对失了清白的女子更是赶尽杀绝!你出了沈府,还有活路吗?”
芍药被问得哑口无言,只低声啜泣。沈云裳在床沿坐下,轻轻拍着她的背,如同儿时芍药在她生病时照顾她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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