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露重,檐角铜铃在夜风中发出细碎的声响,如同鬼魅的低语。沈云裳独坐窗前,指尖抚过白日里贾世清送来的那张名琴。琴弦冰冷,映着烛火泛出幽光,像极了一条条淬毒的银蛇。
“断弦明志……”她喃喃自语,白日里当众扯断琴弦的场景又在眼前浮现。贾世清那张堆笑的脸,管家中人闪烁的眼神,还有底下仆从们窃窃私语的骚动——这一切都像一张无形的网,正缓缓向她收紧。
窗外忽然传来三声猫叫,两长一短。
沈云裳眸光一凛,迅速吹灭烛火。黑暗中,她悄无声息地移至门后,指尖扣住袖中暗藏的银簪。
“小姐,是我。”门外传来极轻的叩击声,带着明显的颤抖。
沈云裳缓缓拉开门闩,一个娇小的身影如游鱼般滑入,带进一股夜风的寒意。
“扑通”一声,那人直直跪倒在地。
借着从窗纸透进的朦胧月光,沈云裳看清了来人的面容——竟是掌管茶水的二等丫鬟翠珠。这丫头平日里沉默寡言,做事却极为稳妥,是府中为数不多从未对沈云裳的指令流露出轻视的下人。
“你这是做什么?”沈云裳的声音平静无波,重新点燃烛火。跳动的火光映出翠珠苍白如纸的脸,和那双盛满惊恐的眸子。
翠珠重重磕了个头,抬起时额上已见红痕:“小姐,奴婢有要事禀报,事关小姐性命,关乎沈府存亡!”
沈云裳心头一震,面上却不露分毫。她缓步走回桌前坐下,执起茶壶斟了两杯冷茶:“既来了,便慢慢说。喝口茶,定定神。”
翠珠颤抖着接过茶杯,却连杯沿都碰不稳,茶水溅湿了她的前襟。她深吸几口气,声音仍带着颤音:“奴婢……奴婢今夜在茶房当值,因想着明日老夫人要用的云雾茶还差些火候,便多留了片刻。谁知……谁知竟听见了天大的秘密!”
沈云裳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目光如炬:“你听到了什么?”
“是王管家!”翠珠的声音陡然拔高,又急忙压低,像是怕被什么听见,“他与贾府的大总管贾福在后院假山密会!奴婢不敢靠近,就躲在茶房的暗格里,他们……他们说的话,奴婢一字不漏都听见了!”
沈云裳的心猛地沉了下去。王管家是府中老人,自她祖父那辈就在沈家当差,父亲在世时对他颇为倚重。她初掌中馈,虽察觉账目有异,却万万没想到问题会出在这个看似忠厚的老管家身上。
“继续说。”沈云裳的声音依旧平稳,唯有紧握茶杯泛白的指节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
翠珠咽了口唾沫,眼中恐惧更甚:“王管家说……说小姐您查账太紧,那五万两银子的亏空怕是瞒不住了。贾福便笑,说贾大爷早有安排,只要……只要小姐您……”
“只要我什么?”沈云裳的目光锐利如刀。
翠珠的眼泪倏地落下:“只要小姐您肯嫁入贾府为妾,这些亏空贾府自会填补。若您不从……他们便要让您身败名裂,永远执掌不了沈家!”
空气仿佛凝固了。烛火噼啪一声,爆出个灯花。
沈云裳缓缓放下茶杯,瓷杯与桌面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她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月光如水,洒在她素白的衣裙上,映出一圈清冷的光晕。
五万两——这个数字比她预想的还要庞大。难怪她近日清查账目时,王管家总是推三阻四,不是钥匙丢了,就是账本被虫蛀了。原来背后竟藏着这样的阴谋。
“他们还说了什么?”沈云裳背对着翠珠,声音听不出情绪。
翠珠擦了把眼泪,努力回忆:“奴婢还听到他们说……说城西那间绸缎庄早已被暗中转到了贾世清名下,地契就藏在王管家书房那本《论语》的夹层里。还有,三年前修缮宗祠的款项,实际只花了五千两,其余两万两都被他们瓜分了……”
一桩桩,一件件,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向沈云裳的心脏。她想起父亲临终前的嘱托,想起族老们质疑的目光,想起下人们表面恭敬实则轻慢的态度——原来这一切,早就在算计之中。
“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沈云裳忽然转身,目光如电直射向翠珠,“王管家待你不薄,你兄长还在他手下当差。告发他,你不怕牵连家人?”
翠珠猛地抬头,眼中竟迸发出一股决绝:“小姐明鉴!奴婢虽是卑贱之躯,却也懂得忠义二字!先夫人在世时曾救过奴婢娘亲的性命,这份恩情,奴婢永世不忘!”她说着,又从怀中掏出一物,“这是奴婢偷出来的账本残页,上面有王管家与贾府往来的暗记。”
沈云裳接过那泛黄的纸页,就着烛光细看。上面用特殊的符号记录着一笔笔款项往来,时间、数额、经手人一应俱全。其中一个标记格外醒目——那是一只展翅的鹰,正是贾家的家徽。
证据确凿。
沈云裳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瞬间蔓延全身。她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将翠珠扶起:“你的忠心,我记下了。今夜之事,除你我之外,绝不可让第三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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