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院的日子,在表面的平静下,暗流从未止息。自那日水榭一曲《胡笳》惊四座后,沈云裳能清晰地感受到府中众人待她态度的微妙变化。下人们依旧恭敬,但那恭敬里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与好奇;秦玉娥待她依旧平淡,却偶尔会在吩咐庶务时,多看她一眼,那目光深沉难辨;而陆月柔,则几乎将嫉恨写在了脸上,几次三番在请安时语带机锋,都被沈云裳不软不硬地挡了回去。
贾世清的态度最为矛盾。他赏了她那日弹琴,却也仅止于赏赐。他不再如往日偶尔兴起时召她侍寝,甚至有意无意地避开与她独处。那曲《胡笳》像一根刺,扎进了他心里,让他隐约意识到这个看似柔顺的妾室,内里藏着他不愿深究的棱角与悲怆。他宁愿沉醉于陆月柔那般毫无负担的娇媚软语中,也好过面对沈云裳那双仿佛能映照出他内心深处某些晦暗的清冷眼眸。
沈云裳乐得清静。她利用这难得的、无人打扰的时光,暗中梳理着线索。刘婆子那边再未有消息传来,想必是陆月柔起了疑心,加强了管控。那只紫檀木匣依旧下落不明,仿佛随着那场大火蒸发了一般。但她并不气馁,她知道,只要秘密存在,就总有暴露的一天。
这日午后,她正坐在窗下临帖,试图让有些纷乱的心绪在笔墨间沉淀下来,忽听得外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小丫鬟带着哭腔的惊呼:“姨娘!不好了!夫人院里的芍药……芍药……”
沈云裳搁下笔,蹙眉起身:“何事惊慌?慢慢说。”
那小丫鬟是秦玉娥院里负责照料花草的,名叫小菊,此刻吓得脸色煞白,语无伦次:“是、是那几盆名贵的‘青龙卧墨池’……不知怎的,叶子都、都蔫了,花苞也垂下来了!夫人最爱那几盆花,若是……若是死了,奴婢、奴婢……”她说着就要跪下去。
沈云裳心中一凛。秦玉娥爱花,尤其珍爱那几株花大如碗、色墨紫近黑的“青龙卧墨池”,这是府里人尽皆知的事情。如今出了岔子,照料的小菊首当其冲要受重罚。
“别急,带我去看看。”沈云裳当机立断。这或许是个机会,一个能接近主院,观察秦玉娥,甚至可能发现些什么的机会。
她随着小菊匆匆赶到主院的后罩房花圃。只见那几盆被单独精心养护的“青龙卧墨池”果然情形不妙,原本油亮墨绿的叶片失去了光泽,软塌塌地垂下,饱满的花苞也无精打采,边缘甚至出现了细微的焦枯。
沈云裳蹲下身,仔细查看土壤、叶片,又凑近闻了闻,一股极淡的、若有若无的怪异气味萦绕在鼻尖,不似寻常的土腥或肥料味。
“今日可曾浇过水?施过肥?”她问道。
小菊忙不迭摇头:“没有没有!夫人吩咐过,这‘青龙卧墨池’娇贵,水肥都要极其小心,都是按着花匠老周头定下的规矩来的,奴婢半点不敢差错!昨日还好好的,就今天早上起来一看,就、就这样了!”
不是水肥的问题。沈云裳心中疑窦更深。她用手指沾了点盆土,捻了捻,又看了看花盆周围,忽然,在其中一个花盆的底部排水孔附近,发现了一点极细微的、不同于盆土的白色粉末。
她不动声色地用帕子将那点粉末沾取包好。正欲再仔细查看,身后传来一个冷沉的声音:“怎么回事?”
是贾世清。他显然也是闻讯赶来,脸色不豫。秦玉娥跟在他身后,看着那几盆奄奄一息的名花,眉头紧锁,脸色十分难看。
小菊吓得扑通跪地,磕头如捣蒜:“老爷饶命!夫人饶命!奴婢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
贾世清不耐烦地挥挥手:“没用的东西!拉下去……”
“老爷,”沈云裳忽然出声,打断了贾世清的话,她站起身,福了一礼,声音清晰而镇定,“妾身方才查看了一番,这几盆芍药,似乎并非寻常的病害或照料不周。”
“哦?”贾世清目光转向她,带着审视,“你懂花草?”
“略知一二。”沈云裳垂眸道,“家母在世时,颇喜莳花弄草,妾身耳濡目染,认得一些花草的习性。这‘青龙卧墨池’叶片萎蔫,花苞焦边,土中却并无积水过湿之象,反而……妾身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异味,似是……某种药物所致。”
“药物?”秦玉娥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什么药物?”
沈云裳取出帕子,小心展开,露出那点白色粉末:“妾身在此处发现些许不明粉末,不敢妄断,但观花之症状,极可能是被人下了抑制根系生长、甚至烧灼根系的药物。”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下药毁坏主母心爱之花,这已不是疏忽,而是蓄意谋害了!
贾世清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厉声道:“查!给我彻查!是谁如此大胆?!”
现场顿时一片混乱,仆妇丫鬟们人人自危。秦玉娥目光锐利地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最后落在沈云裳身上,带着一丝探究:“云裳,你既有所察觉,可能看出是何时下的药?何种药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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