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凛冽,卷起皇城根下的败叶与尘沙,呜咽着拍打着朱红宫墙与高门大宅的紧闭门扉。已是深秋,天地间一派肃杀,连那往日里车水马龙的朱雀大街,此刻也显得格外冷清,只偶尔有几辆装饰华贵的马车匆匆驶过,蹄声嘚嘚,碾过青石板路,留下空洞的回响,旋即又被风声吞没。
这寒意,并非全然来自天气。一股无形的、压抑的气息笼罩在京城上空,尤其是那些与权倾一时的贾府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府邸,更是门户深锁,人心惶惶。街头巷尾,茶馆酒肆,人们交头接耳,声音压得极低,眼神里却闪烁着难以抑制的兴奋与窥探。风暴,已然酝酿多时,只待那最后一道惊雷劈下。
而这风暴的中心,此刻正汇聚在皇城司那阴森威严的正堂之内。
堂上,“明镜高悬”的匾额高悬,其下的主审官却并非寻常大理寺或刑部官员,而是皇帝特遣的钦差,一位以铁面无私着称的老亲王。两旁衙役手持水火棍,面无表情,肃立如松,那股子公门特有的威压,几乎让人喘不过气。堂下,黑压压地跪着一片人,有昔日趾高气扬的贾府管事、家奴,也有几位面容憔悴、衣衫虽华贵却难掩惊惶的官员。他们是首批被牵扯出来的,贾世清贪腐、结党、侵占田产、草菅人命的诸多罪证,正如同被撕开缺口的堤坝,汹涌的浊流正不断倾泻而出。
然而,这一切,都还只是前奏。真正能给予贾世清致命一击的,尚未登场。
堂外,闻讯赶来围观的百姓越聚越多,虽被衙役们勉强阻拦在警戒线外,但那一道道目光,如同无数支利箭,穿透寒冷的空气,聚焦在堂内。人群之中,有一顶素雅的青呢小轿,悄无声息地停在不远处的街角。轿帘低垂,纹丝不动,仿佛与周遭的喧嚣隔成了两个世界。
轿中,沈云裳端坐着。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衣裙,外罩一件银狐毛滚边的斗篷,面容平静得近乎漠然。手中捧着一个暖炉,指尖却依旧冰凉。她没有掀开轿帘去看那堂内的情形,只是静静地听着。风将堂上断断续续的呵斥、证人的供述、以及围观者的阵阵惊呼与唾骂声,隐隐约约地送了进来。
她的心,如同这轿中的空气,凝滞而冰冷。
曾几何时,她也曾是那个在江南烟雨中,无忧无虑赏玩芍药的少女,家世虽非顶极,却也是书香门第,父母宠爱,生活如同浸染了花香的锦缎,光滑而明媚。直到那一年,贾世清随父南下督办漕运,偶然在她家花园外,惊鸿一瞥,看到了那丛她亲手栽植、正值盛放的芍药,以及,花丛旁比芍药更娇艳几分的她。
贾世清,那个当时已初露峥嵘、权势熏天的贾家嫡子,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温柔斯文的求亲被父亲以“小女年幼,不欲早嫁”婉拒后,他便露出了狰狞的獠牙。一桩莫须有的“通匪”罪名,如同乌云般笼罩了沈家。父亲被构陷入狱,不过半月,便“瘐毙”狱中。家产抄没,母亲承受不住打击,一病不起,很快也撒手人寰。昔日往来密切的亲友,顷刻间避之不及,唯恐惹祸上身。
而她自己,那个刚刚及笄、对未来充满懵懂憧憬的少女,则在某个风雨交加的夜晚,被一顶小轿,悄无声息地抬进了贾府的一处别院。没有聘礼,没有花轿,没有祝福,甚至没有名分。有的,只是贾世清那带着酒气与掠夺欲望的目光,以及那双粗暴地撕碎她衣衫、也撕碎她所有幻想与尊严的手。
那一夜,芍药凋零。她的世界,从五彩斑斓跌入了无尽的黑暗。身体的剧痛与心灵的屈辱交织,如同烙印,深深地刻入了她的骨髓。她哭过,求过,挣扎过,换来的只是更肆意的凌辱与嘲讽。贾世清将她视为一件美丽的战利品,一个可以随意狎玩的禁脔,兴致来时便来,尽兴后便走,从不过问她的感受,更不曾给予她半分尊重与怜惜。她存在的意义,似乎只是为了满足他变态的占有欲和征服感。
别院深深,锁住了她的青春,也锁住了她所有的希望。她像一株失去阳光的植物,日渐枯萎。直到后来,贾世清对她渐渐失了新鲜感,又纳了几房美妾,她才得以获得一丝喘息之机,被安置在贾府一个偏僻的院落,近乎遗忘。但也正是这被遗忘的角落,让她有了暗中观察、隐忍布局的机会。她默默地收集着贾世清及其党羽的罪证,如同一只耐心的蜘蛛,在暗处编织着复仇的网。她深知,贾世清权势滔天,若无万全把握,轻举妄动只会让自己万劫不复。
这份恨意,早已不是简单的憎恶,而是融入了她的血液,成为了她活下去的唯一支撑。她恨贾世清毁了她的人生,恨他让她家破人亡,恨他强行霸占她的身体,践踏她的尊严。这份恨,在无数个孤寂的夜晚反复咀嚼,早已变得坚硬如铁,冰冷如霜。
堂上的喧哗似乎达到了一个高潮。有证人颤颤巍巍地指证贾世清为抢夺一块风水宝地,纵容家奴打死数名不肯搬迁的农户,并勾结当地官府,将苦主诬为盗匪,反坐入罪。又有账房先生供出贾世清如何利用职权,侵吞巨额河工款项,以致堤坝失修,洪水泛滥,下游数县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野……一桩桩,一件件,血泪斑斑,罄竹难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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