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冬的风,挟着最后一丝凛冽,吹过京城的街巷。昔日车马如龙的贾府门前,如今只余落叶打着旋儿,朱漆大门上贴着刺眼的封条,在风中猎猎作响,露出底下被遮盖了一半的、曾经显赫无比的“贾”字。几个顽童远远地指着那宅子,口里念着不知从哪儿听来的顺口溜,关于“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的旧日繁华,如今只剩下一声“大厦倾,猢狲散”的唏嘘。路人行色匆匆,无人驻足,仿佛那高门大院里的悲欢离合,不过是这京城无数兴衰故事里,又一个寻常的注脚。
这便是沈云棠站在街角,看到的景象。她身披一件素锦斗篷,风帽遮住了大半容颜,只露出一双沉静如水的眸子。她并未走近,只是远远望着。那曾经象征着无上权势与富贵的府邸,如今像一头僵死的巨兽,匍匐在冬日惨淡的日光下,无声地诉说着欲望膨胀到极致后的必然崩塌。她的心中并无多少快意,反而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这悲凉,并非为了贾世清一人,而是为了这府邸内外,所有被欲望之潮裹挟、最终沉沦的人们。
思绪,不由自主地飘散开去,如同这凛冽的风,吹向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回顾他们在这人世欲海中的浮沉挣扎。
一、 色字头上一把刀
最先浮现的,是芍药那张娇艳却最终归于死寂的脸。
曾经的她,是扬州城里有名的“芍药娘子”,容色倾城,舞姿曼妙,是无数达官贵人、富商巨贾竞相追逐的对象。她沉醉在那一片片痴迷的目光与慷慨的馈赠中,以为凭借自己的美貌,可以牢牢攀附住富贵,摆脱卑贱的出身。她周旋于各色男人之间,将情爱当作筹码,将青春视为资本。直到遇见了贾世清。
贾世清的权势与霸道,让她看到了更上一层楼的阶梯。她使尽浑身解数,终于成了他众多姬妾中较为得意的一个。那时的她,以为抓住了命运的咽喉,在贾府的后院里,她争风吃醋,用尽心机,试图巩固自己的地位,获取更多的珠宝、华服、以及那份虚妄的“宠爱”。她甚至将真心待过她的沈云棠,也视作了潜在的威胁。
欲望蒙蔽了她的双眼,让她看不见贾世清温和表象下的狠戾,看不见那富贵荣华背后的万丈深渊。当她发现贾世清某些见不得光的勾当时,她不是选择远离,而是天真地以为,这或许能成为自己更进一步的筹码。她错了。在贾世清眼中,她与一件精美的玩物无异,玩物一旦有了不该有的心思,便只剩下被毁灭一途。
那场突如其来的“急病”,来得又快又猛。据侥幸逃过清算、被发卖的原贾府下人说,芍药姨娘去得极其痛苦,曾经明艳动人的脸庞扭曲得不成样子,那双善于传递万种风情的眼眸,最后只剩下无尽的恐惧与不甘。贾世清甚至连一副像样的棺木都未曾给她,只命人用草席一卷,丢去了乱葬岗。
一朵依靠色相企图攀附富贵的娇花,最终被那看似滋养她的藤蔓,活活绞杀。她追求了一生的“依靠”,到头来,成了索命的无常。“色”字头上一把刀,她用自己的性命,为这句古语做了最凄厉的注脚。
二、 财帛动心终成空
与芍药那艳丽而悲剧的身影交错而过的,是钱庄掌柜钱友良那肥胖而惶恐的面容。
钱友良,名字里带着“友良”,做的却尽是锱铢必较、盘剥敛财的营生。他经营的“通泰钱庄”,在京城也算小有名气。此人一生爱财如命,信奉“有钱能使鬼推磨”。他巴结上官,勾结胥吏,放印子钱,压低储户利息,抬高借贷利钱,手段层出不穷。他最大的“成功”,便是攀附上了贾世清这棵“大树”。
为了获得贾世清的支持,让他的钱庄生意更上一层楼,他心甘情愿地成了贾世清的白手套,为其洗刷来路不明的巨额银钱,参与非法垄断药材、抬高市价的勾当。那白花花的银子,金灿灿的元宝,流入他的库房,也迷了他的心窍。他以为,有了贾侍郎这座靠山,他的财富便可源源不断,甚至能成为京城首屈一指的金融巨擘。
欲望的沟壑,一旦被金银填塞,只会变得更深。他沉浸在数字增长的快感中,忽视了风险,更无视了律法与道义。当贾世清倒台,罪行被一一揭露时,钱友良和他的通泰钱庄,便成了那串被连带拔起的“萝卜”中,最肥硕的一个。
抄家,籍没。数十年的苦心经营,积累下的万贯家财,顷刻间化为乌有。他本人因协助贪官、扰乱市场、盘剥百姓等数罪并罚,被判流放三千里,家眷充入官奴。据说,在被押解出京的那天,他穿着破旧的囚服,戴着沉重的枷锁,望着京城繁华的街市,口中反复喃喃的只有一句:“我的钱……我的钱啊……” 那神情,比死了爹娘还要凄惨。
一生追逐财富,最终却落得个人财两空,身陷囹圄的下场。财帛固然动人,然取之无道,终是镜花水月,一场虚空。
三、 气焰嚣张终自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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