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解脱。从那无止境的权欲倾轧中,从那被罪恶腐蚀的心灵牢笼中解脱出来。只是这解脱的代价,太过惨烈。
二、 疯癫呓语 情障自囚
几乎就在贾世清人头落地的同一时刻,远在城南陈家那座被烧毁部分、更显破败的宅院里,另一场悲剧正在以一种荒诞而凄惨的方式上演。
陈景明,这位曾经风流倜傥、一掷千金的盐商之子,此刻正穿着那件早已污损不堪、被火星烧出破洞的大红喜服,在残雪未消、焦木横陈的院子里手舞足蹈。他头发蓬乱,脸上满是污垢,眼神狂乱而迷离,嘴角挂着痴傻的笑容。
“吉时已到!花轿来了!花轿来了!”他对着空无一人的院门大声喊着,声音嘶哑而兴奋,“云棠!我的新娘子!我来接你了!”
他跌跌撞撞地跑到一堆被雪半掩的焦黑木料前,那是他前几日亲手点燃的库房废墟。他徒手在冰冷的灰烬和残骸中扒拉着,指甲翻裂,渗出鲜血也浑然不觉。
“我的聘礼呢?我的南海珍珠!我的赤金头面!都哪里去了?快找出来!不能误了吉时!”他一边扒拉,一边焦急地喃喃自语。
几个试图上前阻止他的仆妇,被他状若疯虎地推开。他力大无穷,眼神凶狠,吓得无人再敢靠近。
“贾世清!你这老贼!敢抢我的新娘!我跟你拼了!”他突然又对着庭院中一株枯树怒吼,扑上去拳打脚踢,仿佛那棵树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
陈母由丫鬟搀扶着,站在廊下,看着儿子这般模样,早已哭干了眼泪,只剩下绝望的麻木。家业毁了,儿子疯了,昔日门庭若市的陈家,如今只剩下债主临门和旁人的冷眼嘲笑。这一切,起因不过是一场求而不得的执念,一场建立在权势交易基础上的、扭曲的“爱恋”。
这哪里是爱?这不过是占有欲极度膨胀后形成的可怕情障。他将沈云棠视为必须夺取的猎物,将财富权势视为狩猎的工具。当工具失效,猎物无踪,他那被欲望填充的世界便彻底崩塌,只剩下这自我囚禁的疯癫幻境。
“儿啊……我的儿啊……”陈母发出一声微弱的、如同哀鸣般的呼唤。
陈景明似乎听到了,他猛地转过头,猩红的眼睛盯着母亲,看了半晌,忽然又咧嘴一笑,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娘,你别吵……云棠害羞,躲起来了……我这就去找她……找到她,我们就拜堂……给你生个大胖孙子……”
他说着,又转身冲向另一堆废墟,继续他那永无止境的、寻找“聘礼”和“新娘”的徒劳之举。
他那癫狂的呓语,那在废墟中执着寻觅的身影,构成了一幅比刑场血光更令人心寒的画面。贾世清死于法律的制裁,而陈景明,则被自己心魔化作的孽缘,永远地囚禁在了无间地狱之中。色欲令人智昏,执念成障,其果报,便是这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永恒煎熬。
三、 青灯古佛 红尘梦断
午后,雪后初霁的阳光,勉强给京郊的静心庵带来一丝暖意。庵堂坐落于山坳之间,比城内更加寒冷,屋檐下挂着长长的冰凌,在阳光下闪烁着晶莹而冰冷的光。
沈云棠和宋青书乘坐的马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庵门外。他们此来,并非为了祈福,而是为了却一桩心事,见一个“故人”。
庵堂内异常清冷,只有偶尔传来的、单调的木鱼声,敲破了这冰雪世界的寂静。在知客尼姑的引领下,他们穿过小小的庭院,来到一处僻静的禅房外。
禅房的门虚掩着。透过门缝,可以看到一个纤细的身影,背对着门口,跪坐在蒲团之上。她穿着一身宽大的灰色缁衣,头上戴着同色的僧帽,完全遮掩了曾经的青丝秀发。她的面前,是一张简单的香案,供着一尊小小的、面容模糊的木质观音像,香炉里,三炷线香正升起笔直的、细弱的青烟。
她便是曾经的“芍药娘子”,如今的静慧师太。
沈云棠和宋青书没有进去,也没有出声打扰,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外,望着那仿佛已与这清冷禅房、与那袅袅香烟融为一体的背影。
她是贾世清那场孽缘中,最直接、也是最惨烈的牺牲品之一。她曾凭借美貌周旋于男人之间,企图以色侍人,换取富贵荣华。她将希望寄托在贾世清身上,却不知那看似坚实的依靠,实则是吞噬一切的漩涡。当她试图挣扎,甚至妄图利用所知秘密作为筹码时,便迎来了灭顶之灾。
她的“果报”,并非来自法律,而是来自她那错误寄托的、以色事人的孽缘本身。那孽缘如同镜花水月,看似美好,一触即碎,不仅未能带给她想要的安稳,反而让她香消玉殒(若非宋青书暗中施救,她早已是乱葬岗上一缕孤魂),最终只能在这青灯古佛之前,寻求内心的安宁与对过往的斩断。
不知过了多久,静慧,或者说芍药,似乎察觉到了门外的目光。她敲击木鱼的手微微一顿,却没有回头,只是用一种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声音,缓缓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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